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糜稽说我是个烂人，但大部分时候，我都是个好人，尤其和伊尔迷比起来。
从五六岁起，我就开始断断续续地往揍敌客家跑，绑架事件后，母亲更是每逢假期就把我丢到揍敌客家“接受训练”。
我不知道她是用什么手段说服这个可怕的暗杀家族收下我的，我只知道我和揍敌客夫人见面的次数、都比和她见面的次数要多。
大概是因为被抛弃的实在太过分，我会情不自禁地做出一些自己都觉得离谱的举动，来消解寂寞。
比如无论被糜稽安排什么魔鬼一样的训练任务，都只是对他笑笑。
比如明明觉得奇犽有点幼稚，柯特有些不好接触，还是若无其事地邀请他们一起品尝甜点。
……不想被讨厌。
这种始终存在于脑海中的恐惧心理，轻而易举地就被伊尔迷洞悉了。
他没有做什么实质性的威胁举动，只是像个鬼魂那样跟在我的影子后面，时不时地告诉我：
莱伊最喜欢的人应该是我吧？
……当然不是。
我想说不是的。
可是他又会说：
除了大哥，莱伊还有别的能依赖的对象吗？
……没有。
于是，我不知不觉地发现自己好像除了他身边，根本无处可去。
有一年，我刚陪着奇犽过完十二岁的生日。
揍敌客家的生日过得通常很简陋，在这个家族，普通而简单的快乐似乎是不被允许存在的。
生日在这里的意义，只是用来说明他们的孩子应该达到怎样的强度。
我是枯枯戮山上，唯一会期待奇犽能够在这天高兴起来的存在。
避开所有人，我和奇犽偷偷躲在房间里点亮生日蜡烛。
“快许愿吧！”我催促他。
他合上手掌，眉飞色舞，脸上是与压抑的家族截然不同的鲜活神态：
“我希望……”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啦。”我打断他的话。
奇犽却道：“我要许的不是那样的愿望。”
——不是需要神明帮忙实现的愿望。
他说：“我的愿望是，莱伊明年也能帮我过生日！”
我笑：“好，不止明年，每一年我都会来。”
奇犽吹灭蜡烛，我们嘻嘻哈哈地分了蛋糕。
他嘲笑我脸上沾了奶油，我抨击他胃口大、怪不得口袋里总是穷得叮当响……
笑闹到疲惫以后，我终于站起身来，准备偷偷溜回自己房间去。
奇犽瘫在地上没有动弹。
我一边侧着头笑他是懒猫，一边打开门，黑色的人影随着走廊的灯投射进来，笼罩住了我的视线。
伊尔迷就站在门口，看见我，歪歪脑袋：
“结束了吗？”
刚才还很放松的奇犽立刻从地上弹了起来，整个人绷得笔直僵硬，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伊尔迷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手掌顺着头顶摸到耳后，又停留在我脖子上。
我感觉到威胁，他好像随时都能动手掐死我。
但是他没有。
他只是又往下，按住了我的肩膀。
“想和奇犽玩可以直接告诉我，”他说，“找不到你我会伤心的。”
“……你去哪里、见到谁，都要先和我商量才对，莱伊？”他的目光转而与我身后的奇犽对视，声音一如既往波澜不惊，“特别是和小孩子在一起，他们还不懂事……万一你受伤了怎么办？”
“果然莱伊还不能离开我吧？”伊尔迷自顾自地下了结论，“没关系，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第二天，我几乎是被按在伊尔迷身边的座位上用餐的。
他订了个奇犽生日蛋糕同一个款式的蛋糕，切成了小块，用叉子往我嘴里塞。
“……这次吃饱之后，就不能再偷吃训练菜单之外的东西了哦，”在餐桌上，当着奇犽的面，伊尔迷捏起我吃得圆鼓鼓的、泛着泪花的脸，“我会很困扰的。”
我讨好地反握住他的手，信誓旦旦地保证：
“我不会再这样了，大哥。”
他问：“以后也不会了吗？”
“不会。”我答。
他又问：“明年呢？”
“不会吃的。”我加重语气。
“那就好，”他终于满意了，道，“我差点就要讨厌莱伊了。”
“……对不起，请不要讨厌我。”我控制不住地在众目睽睽下哽咽起来。
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奇犽一动不动，始终低着脑袋。
……
我隐约地认识到，伊尔迷在对我做可怕的事情，可是我无法阻止他，也无法阻止自己的下陷。
我确实无处可去。
而一旦试图说服自己，连伊尔迷偶尔施舍的温情都不要眷恋，干脆在世界把我孤立以前、一个人孤立全世界的时候……
心里生出来的恐慌会告诉我：绝对、不可以违背伊尔迷。
他会杀掉我。
除了和他要求的一样不可自拔地爱他，我根本没有别的路可以选。
……但现在不一样了。
托那个人的福，我已经生不如死过一次了。
最开始，我只是想把这份扭曲的情感转移出去，但是现在，我才认识到，搞不好对那个人的迷恋，才是更真实的、诚挚的爱意。
……但是那些都无所谓了，反正在那个人心里，我也是被抛弃的选项。
既然无论怎么做都会被抛弃，被母亲，被父亲，被奇犽，被伊尔迷……啊，还有被那个家伙。
反正总是会被抛弃的，我不能再把希望寄托在他们对我的感情上，幻想他们会永远选择我。
与其等待被伤害，不如主动出击。
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我选择在伊尔迷质问我的变心之前，抢先质问他：
“是你先不要我的。……你不应该先反思一下自己的过错吗？”
伊尔迷竟然真的在我的问题中，陷入了思考。
“还是说……”我又问，“大哥觉得我算不上是什么特别的存在，如果有过别的主人，丢掉再换一个就可以了？”
伊尔迷眨眨眼睛，我从他的动作语言中隐约看出了他的表态。
“不，”果然，我听见他道，“我没有这么想。”
“既然这样的话，”我微微笑起来，“那就原谅我吧？”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离开了大哥就不行而已。”
我把他说过的话，重新还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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