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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提它？”
听到“天雷”，楼颜面上微不可查的抗拒转瞬即逝。
“若是用上‘天雷’，小王家山穿山的工程将能直接缩减近两年的建设时间。虽然在我家乡中也有与它类似的物件，但制作起来并不是我的长处，更何况我我也没把握能按着既定大小方位炸开小王家山。”
楼颜还是第一次从叶鸢口中听到她提及自己的事，“家乡中的天雷？”
叶鸢以为楼颜是在好奇这类物品，便把脑海中有关火药的知识简单描述给了他。
果不其然，对方听完描述后，露出了跟庄捷一样谨慎的面容。但仔细观察，其中好似还潜藏着几分不易觉察的厌恶。
“确实与‘天雷’极为相似，但火药听起来要比‘天雷’的工艺成熟许多，为什么不使用火药，反而退求其次要找’天雷‘。”
叶鸢扶额：“配方我虽然清楚，一旦弄混其中比例就不仅是听个响的事，很可能连命都被搭上。”
她转头又去问庄捷：“庄大哥，既然有‘天雷’曾用在边关，想来它的药物配比也已成了十之八九。敢问掌握着‘天雷’比例配方的人现如今身在何处？若是有可能，我要修书一封写明小王家山的情况，请他帮助一二。”
叶鸢还以为是自己画图画到了眼花，竟在庄捷身上看出了浓厚的悲恸。
庄捷哽咽着：“他已经亡去了。”
“吱扭——”楼颜猛然起身时，手边木拐划过地面发出道刺耳声响来。
“腿疼，我先回家了。”
说完，也不等叶鸢答话，自顾自扭身开门，背影消失在黑暗中。
叶鸢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劲，但却被得知天雷存在后的焦急压下，犹豫片刻后，她选择主动将屋门重新插好。
“庄大哥，我能多知道些有关天雷的事情吗？”
庄捷重重坐到桌后，思绪陷入回忆。
“十年前，天雷一度被我朝视为国之辛秘，研制方法被牢牢掌握在巡防军上任大将军手中，毫无外泄的可能。只等将军研制够数量，便能全军配发，直接将胡人赶回王庭去。因我当时已经与巡防军中人产生嫌隙，所以并未亲眼见识到天雷的威力。”
“那为何直到现在，这天雷也并未在巡防军中普及？”
他突然语调激昂起来：“诬告！是因为诬告！大将军一心为国，研制天雷就是为了与胡人作战，怎么可能会与他们暗通款曲，意欲谋逆！那封毫无根由的告密信，中断了大将军天雷的研制，直至半年后，将军他自刎于军帐中。”
即便多年后再跟他人谈当年情景，庄捷也能清楚回忆起当他掀开帐帘见到满身鲜血的大将军后，仿若撕心裂肺般的痛觉。
眼眶热意涌动，他只觉胸腔中又重新冲出片恨意来。
他也不知道要去恨谁，只能将它强加于诬告的小人和贪奸的朝廷上。
叶鸢：“大将军如今是否还有手札留下，又或者有亲人在世？”
提到这，庄捷更是面露凶狠：“这便是我让我更确认是诬陷的所在！”
“在那之后，我将将军营帐翻找多遍，那本记录了天雷配方的手札不翼而飞。更心惊的，确是大将年仅六岁的小儿似乎已失踪半年有余，与诬告信出现的时间基本一致！对方的想法，昭然若揭！”
听完，叶鸢也不禁脊背一凉。
火药或是说天雷的成功将会极大推动战场局势的更迭变化，这其中会触动到哪些人的利益，那他们便可能会是造成大将军死亡的凶手。
而她此时想找出天雷，无异于直面与这些人为敌，那可都是些为了一己私利胆敢谋害巡防军将军的人！
就算是天雷配方此时有人传承下来，叶鸢也不忍心让他冒着生命危险帮助小王家山炸开石壁。
“大将军的小儿比晓晓大上几月，若是还活在世上，也已十六有余了。”
“那这人可有什么身形特征？”
庄捷思虑片刻，“曾有一次大将军营长中的天雷莫名被点燃，在其中休息的小儿被炸伤后背，血流不止。疮疤极严重，定是不能随着时间消退。”
叶鸢将此特征暗暗记在心中。
虽然得到了些有关天雷的线索，但短时间内想要找寻到天雷的传承者可能性微乎其微。
叶鸢缓步回家的路上，心中不断计算着人力开山和小剂量火药施放并存的可能性。
火药需用在开山上、甚至还要保证炸出的洞穴要在一定大小范围内，叶鸢不敢跟任何人打包票她能毫无损伤的完成。
推开院门，屋舍中漆黑一片，不见半点明光。
先前必定等自己回来才熄灭烛火休息的楼颜，今天也不知怎的，居然提前入睡。
猜着可能是今日跟庄晓攀爬小王家山太过劳累，叶鸢进屋后也不敢发出大动静，轻手轻脚将条凳支起。
双眼适应黑暗后，叶鸢这才发现，楼颜正枕着单手，侧躺在床，连床幔都没放下。
他在装睡。
楼颜此人倔强至极，若是他打心底里认同的事，无论外人如何劝说，都不会发生任何转变。正如同他的睡姿，真正熟睡时必定是直挺挺地正躺，连双手都不忘搭在身上，无一例外。
叶鸢也没忍下，直接开口：“是因我今日提到的天雷吗？”
对方没说话，只是从鼻腔中简单发出声“嗯”。
叶鸢好像突然将一切都想通了。
楼颜的突然离去、反常的晚间休息，以及听到庄捷提及巡防军大将军时骤然改变的面色。
“如果没有天雷，小王家山开山的工作会持续多久？”
“两年。”叶鸢顿了下，又改口：“最少两年。”
她试探性开口：“你清楚天雷的配方。”
楼颜这次没有答话，屋内陷入沉默之中。
月光跨越而来，叶鸢看着窗框的影子划过段距离后，掌心几乎浸满汗珠。
“你别说话……”
“我想听你……”
两人异口同声说出，又十分默契的同时停下话音。
叶鸢：“还是我先说吧。”
“不要把任何自己承担不起的事情揽在肩上。”她想借着月色的光亮看清楚楼颜的面容，但努力聚焦却也依旧看不真切，“除自己外任何人都不能帮你拿主意。”
“小王家山开山引水固然重要，但只凭人力也不是不能做到。贺明山也有之前残留下的引水建设图纸，那里的情况远比小王家山好得多，明日起我会把重心转到那里去。”
“不用。”楼颜立刻答道，没有半分犹豫。
“小王家山更需要尽早贯通。李善德那边还是尽早准备，避免夜长梦多。”
楼颜搬出李善德来，叶鸢确实无法反驳。毕竟当时他临走前，直接点名要的就是坪山和小王家山的引水建设图纸。
她口中却坚持道：“出于同伴，我并不建议你这样做，它不会给你带来半分好处。”
“每日早出晚归替农户们爬山测量数据、修建引水设施，对你便有好处了吗？”
“这不同……”
“有何不同？”
叶鸢回答不上来，愣在当场。
原本提出山下水引到山上，只是单纯为了回报庄捷收留楼颜的恩情，顺路从自己做起，给世界男主渗透积极向上生活的必要。
大半年时间过去，不仅士匪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久之后还会辐射到整个凉州。
连书籍男主楼颜也能主动提出为耕地建设出份自己的力了，叶鸢现在却一丝一毫也高兴不起来。
“我尊重你的选择，但仍保留我的观点。”
窗户的光影彻底消失在墙壁后，室内归于黑暗与平静。
不到卯时叶鸢悠悠转醒，转头就见到内室里的床铺上好似昨夜从未躺过人般平整。
浅黄草纸写满各类材料，随着她收条凳的动作悠悠飘下。
楼颜虽还未行冠礼，但字迹成熟、俊秀隽永。此时密密麻麻排布在纸上，分毫不显杂乱，反倒给人一种赏心悦目之感。
叶鸢粗粗瞥了两眼，上面写下的大多都能在西梁山或是昌平镇中寻找到，不由得对研制出此等简便配方的巡防军大将军肃然起敬。
甚至如此配来的天雷，对人的危险性要比传统技艺制作出的火药还要低上三成。
叶鸢摊开笔墨，重新抽出张草纸来，细细将其誊抄一遍。增添、删减一番操作后，纸上的配方就根本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刚一出门，就见到楼颜从小厨房中露出的身影。
他正在灶台前忙活着，瓦罐中最后两勺红糖被挖出放到了面饼上。
叶鸢又退回屋去，在草纸上添写了“红糖”二字。
再出门时，正巧楼颜也看来。
对方视线在她手中纸张上停留片刻，随即转移开来。
“面还需要醒发会儿，还有段时间。”
叶鸢颔首，收好天雷配方后脚下生风，出门去寻庄捷和刘净去了。
昌平镇常记药铺
“刘先生又来买研制新种的药材啦？您上次交代我留意的那几味药可都帮您备下了。等新粮种研究出来了，一定要先给我留下两三石来，好让我孝敬岳丈！”
刘净笑着回应，如往常一样将药材检查多遍才让老板包扎起来。
算算数，这是叶姑娘叮嘱务必分开来买的最后一批药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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