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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怀疑是西梁山上的匪徒庄晓也丝毫不慌。
“我在问柳先生，你大字不识一个搭什么话？”
没想到反过来却被别人当众嘲笑，王六面上挂不住，扭头看向柳先生求助。
“人力如何会使得大山倒塌？难不成有人会用仙术？”
庄晓厉声道：“小王家山的施工必须立刻停止，否则定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公子说停便停，有没有问过小王家山的人，他们日夜兼程建设引水上山工程就是为了能够赶上第二季作物的灌溉，一旦停工，岂不是功亏一篑？”
王六越发来劲：“那么多山上都能建成引水上山的建筑，最早开始使用已有半月有余，什么问题都没发生，为什么只有我们小王家山不行！”
庄晓耳尖微动，辨认着嘈杂人声中微不可查的哨音。
“小王家山山坡太陡，即便是日常在山上耕作都会有岩石松动的风险，接连数十日在上动工，山体已经是强弩之末，稍微施加些外力就有可能整个山坡滑下，万一有人在此附近，后果不堪设想。”
柳先生指尖轻点桌案，似是要透过庄晓的面纱看透后面的人。
“小王家山动工是经由我手规划建设，若是出事我会全权负责，这也是凉州营造院对每个匠师的要求。”
不如说这柳先生是蛊惑人心的高手，两三句话不仅圆过去庄晓的质问，还在众人心中树立起个极负责任的形象。
让庄晓生出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奉劝至此。”庄晓最后重重看了柳先生一眼，脚下蓄力，倏忽间便从人群间穿梭离开。
“这人离开的这么快，难不成真是仙人现身来给我们降下指示？”
“他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怎么可能是仙人。仙人当然要像柳先生这样带我们越过越好！”
庄晓一口气跑出百米才总算彻底从人群视线中摆脱开来。半炷香时间后，叶鸢、楼颜二人才相携赶来。
叶鸢看向他时，眼神中是遮掩不住地惊讶，“你腿上功夫现如今这么厉害了？”
庄晓矮身左右躲避那几次假招式，动作流畅、不见一丝多余动作。没有几年扎实的基本功根本练不到。但叶鸢又十分清楚，两三月前，庄晓还是个下盘飘虚的少年。
被叶鸢夸赞，庄晓先前从柳先生那里遭的气都剿灭了几分。颇有几分不好意思，他挠挠头顶，嘿嘿一笑。
三人交替蹲守那柳先生多日，基本摸清了他的行踪。
这位柳先生日常做事极为低调，每天除却在昌平镇中作图讲课外，就是回到郊外的一处宅院内。那宅院门口无论何时都有个彪形大汉把守，就算是寻常的过路人，稍稍靠近些都会被摁下问询，戒备严密。
庄晓本想爬到高处看看院中情景，奈何宅院方圆五里的树木无论粗细大小，通通被人砍伐殆尽，看痕迹，也就是月余前。时间正好能与“仙种”出现的日子对上。
庄晓嘴中咬着根野草，百无聊赖道：“这柳先生要是跟那害人‘仙种’无关，我就跟他姓！”
没去调侃庄晓十分乐意跟他人姓的癖好，叶鸢展开了庄捷寄来的信件。
“快念念，我大哥他都写了些什么？是不是巡防军那边要派人来了？”庄晓本想直接拿来信件，奈何他识字不全，只能蹲在叶鸢身旁干着急。
叶鸢粗粗浏览完毕，多日阴霾的面容终于有所舒展。
“巡防军仍未驻扎，但刘将军得知此事后已经向州中递信，若是三日后没有回复便会直接带人前来。不过需要我们找到这伙人实在的证据。”
庄晓拊掌大笑：“不就是证据吗，我们趁晚上月黑风高，直接翻墙进去。他们若是在宅院中制药浸泡粮种，肯定会留下不少东西，那就是证据啊！”
他刚说完，就见到楼颜和叶鸢同时摇头。
楼颜嘲讽道：“真当自己武功盖世？若是庄捷在这，可能还能门口那人有的一试。”
话音刚落，楼颜额头便被叶鸢指头狠弹了下。
“说过多少次了，庄大哥虚长我们不少，又对你有救命之恩，不能直呼姓名！”
庄晓还是不想放弃：“我们偷偷潜进去，小心一点，不会惊动门口那人。”
叶鸢说出自己顾虑：“能用药水泡制粮种的，这些人中必定有位用药高手，所以宅院中是否存在毒物，我们三人不能去冒这个险。”
“那我们就这样干等着？这些人连西梁山上有‘丹心’族的事都知道，根本等不到巡防军到来，早早逃跑之前一把火烧了这宅院，那我们还怎么找证据！”
庄晓担心的事情叶鸢也十分清楚。但他们三人的力量根本不足以跟这些胡人细作周旋。
阵阵热风吹拂而过，毫无办法的三人越发焦灼。
为了避免门口那人怀疑，牛车不能停留太久，
时间刚进盛夏，即便距离山脚没多远，从四面八方蒸腾而来的热气也几乎能将人烤干。
庄晓躲在远处树荫下，闷热使他不愿动弹分毫：“凉州今年也太热了些吧，太阳再这么晒下去，寨子里即便有引水渠，新一茬的粮种种下去也会影响存活率的！”
叶鸢抬头，周身虽闷热至极，但斜挂天空的太阳肉眼看来好似并没有多亮。
老牛低头正咀嚼着嫩草，穿过牛鼻的铜环上，浮现出薄薄层雾气。
一个想法骤然在她脑海中冒出，起身的动作差点儿撞到身旁正饮水的楼颜。
被他拿在手中的水壶上，用作加固壶身的金属条上同样沾着层水汽。
叶鸢语气焦急：“庄晓你好好想想，凉州往年从没这么热过吗？”
“是啊，自我有记忆以来还没感觉到这么热过。前几天咱们见到的那队北边来的游商不是也说了，再北些雪山上积雪融化都露出山顶来了，他们还猜着会不会是什么不祥之兆……”
三两下收拾起地上散落的水壶器具，她递给楼颜木拐，“快，我们立刻去小王家山，找王六！”
视线瞥见楼颜扶着树干起身的动作，又停下片刻。
“不行，牛车太慢了，庄晓你去。无论想什么办法，说是胡人打来了也好，今晚之前必须让住在小王家山附近的人们全部撤完！”
“我去？这里离小王家山少说三十里，就算我一口气不歇赶到了也已经是第二天了。”
“先去镇里，我们租马！”叶鸢率先坐上牛车，手中小鞭重重甩去，黄牛直奔昌平镇。
幸好昌平镇的守卫顾念江锋情谊，宵禁前开了道小门，将驾马的庄晓放出。
夜路，庄晓只觉得前风毫不客气的倒灌进口，明明周身热气逼人，离镇前叶鸢的话却好似将他扔至冰窖。
“天气反常是巨变的前兆，凉州恐怕今夜暴雨将至。小王家山上居住的那些人若是不撤离，暴雨冲刷下将被整个山压在下方。”
小王家山山上及周边四个村子，几百户人家的性命几乎全部系在他庄晓身上，皮质缰绳几乎在他手中勒出血痕。
叶鸢：“勿太过焦急，一旦天气骤变，先找地方避雨，护好自己。”
“驾、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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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过宵禁，昌平镇太守孙材在院中支好了张床正准备休息。
屋内燥热难耐，实在是不能入眠。
十米外的高墙上突然两道黑影坠下。孙材原以为是天气太热有些眼花，但身旁跟随他多年的管家也惊呼出声。
叶鸢和楼颜前后走来，冲他抱拳。
“孙太守，事急从权、深夜叨扰，海涵。”
见两人神色确实有异，孙材正正衣襟没多在意。
哪知等叶鸢三言两语将事情讲述于他时，他差点儿就忘记呼气。
“叶姑娘，这事你有几成把握？”
叶鸢双眸坚定：“十成。”
“好。”孙材转头叫来管家：“孙大，你亲自去趟官府禀明李大人，就说小王家山内藏有胡人细作数十人，明天一早便要携带重要信息逃亡边境。务必在今晚前将小王家山周围四个村的全部人员带走，严加审讯！”
孙大犹豫，担忧老爷此刻扯谎恐惹火上身。孙材却掌心重拍床板：“快去啊，难道你要看着几百条人命丧生吗！”
“是老爷，我现在就去寻李大人。”
孙材：“即便速度再快，一夜时间将百来号人撤离也不是易事。叶姑娘聪慧至极、心地良善，但也请做好有人伤亡的准备。”
“有劳孙太守尽力召集大夫，提前备好驱寒药物。万一伤亡过多，天气炎热也需注意疫病的发生。”
叶鸢、楼颜二人离开前，又被孙材叫住。
“我这里有快马两匹、蓑衣两件，二位请带上。若事情真在今晚发生，孙某先在这里谢过二位。”
等他二人离开太守府时，空气中的潮气几乎触手可见。呼吸间，满是可怖的尘土气息，浓重的压在人身上。
叶鸢突然有些担忧庄晓，若她当时更冷静些，可能不会让他独身一人前去小王家村。
“庄晓会平安吧。”
楼颜破天荒看向南方开口：“他很厉害。”
“轰隆、隆——”
暴雷响彻整个凉州。
片刻时间，豆大的水滴从高空坠落，砸起一片土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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