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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晚照，你相信前世今生之说吗？”
褚晚照抬眼看她，面前女郎清丽的脸上，是难得的严肃之色。
他放在琴弦上的手微微拢起，缓慢却坚定地摇了摇头，道。
“若是我说，我不信呢？”
桑满并未回答，神色认真道。
“我这些日子，一直在做梦。”
褚晚照神色一顿：梦？
他想起了今日桑满对他陈明心意之时所说的那句话——“褚晚照，你知道我方才做了个梦吗？在梦里，我最想对你说的便是这句话了。”
难道……她也？
桑满继续道：“我所做之梦，场景纷乱繁杂，却有种感同身受的真实感。今日我昏倒在殿中，竟又做了一场梦，梦境比之前些日子，清晰可闻。”
她顿了顿，正色道：“那晚你不是问我，为何做梦喊的是宋长生的名字吗？我当时满头雾水，不过今日我便可以给你解答。因为，我似做了一场前世之梦——”
褚晚照的眸子微颤，已经预料到了她接下来要说的梦境内容。
“梦中没有桑云嫣这个上门认亲的真千金，荣远侯府错把我当做了侯府嫡女。适时他们为我相看郎君，我却在桃林中对你一见倾心。但这只是我一腔欢喜罢了，你对我之心始终犹如深覆在冰面下的湖水，难以探知。我为了能嫁与你，以长公主的救命药之一的霜心叶要挟你——”
她话音一转，苦笑道：“是不是与我们这辈子的相遇有些相似？”
只不过，这辈子，她却是以百生花与他做了个交易，只为换得自己的处境改善。
褚晚照抿唇不语。
事实上，桑满梦得的内容，比他要多出不少——若他们所做的，是同一个梦的话。
他始终未明，在那个梦中，为何自己对她的态度如此复杂。悸动、陌生、难以置信、酸楚，其中还夹杂着强烈且难以忽视的厌恶之感。
他平生最厌恶别人的威胁。若是坦诚交易，双方皆愿，那无甚不可。但若是要挟，便如那日的裴行舟一般，只会令他避而远之，厌恶越深。
他抬起黑沉沉的眸子，淡声问道：“后来呢？”
“后来？”桑满叹了口气，“作茧自缚，自食恶果了。我欲设计于你，却被你识破离去。误入那处的宋长生横插一脚，我便如今日的桑云嫣一般，名声殆尽，只好匆匆被打发着嫁给宋长生了……”
她虽然对梦中的那个自己感到陌生，但那时的情绪如亲身经历一般，酸甜苦楚皆是一一尝了个遍，自然感叹颇多，眉心间也笼上了一层浅淡的忧虑之色。
面前女郎脸上稍显彷徨的神色一闪而过，褚晚照心头一堵，下意识地将她揽入自己的怀中。
夜风微凉，轻拂吹动两人的发梢。桑满感受着这个温暖坚实的怀抱，心中安定了不少。
她手指揪着他的衣角，从他怀中抬起头来，杏眸满是认真道。
“褚晚照，若那真是前世，你觉得，这像是我会做的事吗？”
“不信。”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坚定有力，重若千钧。
桑满眨了眨眼睛：“为何不信？我那时已爱你至深，为了得到你，不择手段不是很正常么？”
“若以此世的你论之……”他仿佛蕴着星海般的眸子静静望着她，缓缓启唇，“你不是那样的人。你心中自有一株参天树，情爱只是修饰的枝丫，却并不是你人生的全部。我说的可对？更何况……”
便是他……褚晚照丝毫不怀疑，若他今日仍不坚定，继续隐瞒自己的心意，那她便再不会给自己机会，从此两人只会陌路。
想到这里，他心中闪过一丝自嘲和释然。
嘲的是，即使她欢喜自己，自己在她心中只占据其中的一席之地；释然则是——幸而他潜意识坦诚至极，理智又及时回笼，才能在此时，终于握住她的手。
还好，如今已然向前迈进一大步，何愁将来不会在她心中占据更重的分量呢？
褚晚照眸中暗光一闪而过，隐没入深处。
桑满闻言，杏眸恍惚片刻，舒然一笑。
原来，他是这样懂她。
“何况如何？”
褚晚照神色坦然，接着方才的话头继续道：“更何况，霜心叶与百生花一般，皆是关乎我母亲之病。你绝不是那样，为了自己，便会枉顾他人性命的人。”
桑满轻叹一声。
别说对她如此诚挚的长公主殿下，便是从未相识之人，她也不会做出牺牲别人去成全自己的事。桑满自认，从未有主动伤人之心。
“若以梦中前世论之……”褚晚照声音清浅，淡淡一笑，“我亦不信。”
桑满挑眉，好奇道：“你不了解前世的我，怎么这么确定？”
“阿满……”
算上前次，这是他第二次这么叫她。小郡王殿下抚琴的手轻轻抬起，抚了抚她的发。
“你说的这个梦的后半段，我也做过。”
桑满一愣，瞳孔微缩，道：“你也……”
庄生晓梦，谁知自己是梦到蝴蝶的庄子，亦或是梦到庄子的蝴蝶？但是如此玄妙之事，他们二人竟然做了相同的梦境，桑满原先只有七分怀疑，现下已变成了九分。
褚晚照点头承认：“不错。”
想起梦中隐隐纠缠作痛的纷乱心绪，他狭长的眸子微微地眯了起来。
当时只沉浸在梦中场景无可自拔，但是他如今细细想来，却察觉到了不对。
是了。若桑满当真是那种自私不择手段的人，他一开始便会对其不屑一顾，心中又何以会对她产生那丝连自己也未可知的悸动？
为何在看到她与宋长生相拥的场景时，心中不悦、复杂的情绪，几乎到达了顶峰？
“褚晚照。”桑满深深吐出一口气，抬起杏眼看他，“我心中有一个猜测。”
“你说。”
“今日景山书院考核大比时，桑成碧派人来找我。我手里拿着芯片，有心想要试探她到底是不是那个幕后几次三番想要置我于死地的人。”
桑满把今日她和桑成碧的言行一一道出，当时凌白暗中跟着她，隐藏了身形藏在殿外，是以桑满才如此大胆。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份大胆，终于试探出了桑成碧的马脚。
尤其是，桑成碧在她昏迷时，所说的那些玄之又玄的话——
“你不过是一条贱命，哪来的运道能一跃枝头？我废了这么大的力气，可不是看着你再走一遍荣华路，得偿所愿与他双宿双栖的！桑满，你的一切，都该全部属于我的才是。”
“若是你当初乖乖带上我送你的那些首饰，何必后来又花费我这么心思？”
“当初，若不是出了点差错，这具身体该是我的，哪轮得到你？”
“滴，一次性大力丸消耗完毕，系统剩余积分三十七分，低于阈值，请尽快完成任务赚取积分！”
……原来如此。
桑成碧拥有系统这个金手指，甚至可以利用什么积分去兑换一些，类似于今日能够突然袭击她的一次性大力丸，那么当初她执意要送给桑满的那些首饰，绝对也是动过手脚的。
再结合这些叫人寒毛竖立的话，可想而知，一旦桑满要是真的毫无防备，带上了那些首饰，不知会发生什么叫人细思极恐的事——
或许……久而久之，皮囊下的灵魂，便会不知不觉地，换成另一个人。
想到这里，桑满心底泛起一阵又一阵的寒意。
那么，桑成碧那具本来该油尽灯枯的身体突然好转，想来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更有甚者，在梦中所代表的那个前世里，早早香消玉殒的桑成碧，是真的死了吗？
亦或是，悄无声息地，变成了梦中的“桑满”？？
所以，才会做出那种陌生的、自私自利的事，以长公主的救命药霜心叶，只为满足自己的一厢情愿。
桑满并不想靠猜测别人的阴暗，来抹去梦中那个“桑满”的过错，可是照这么看下来，桑成碧实在是阴狠又精于算计和隐藏，不能否认这种可能。
若真是这样，那后来的“桑满”，是否已经完完全全消失，取而代之地，变成了“桑成碧”？
桑满忧心忡忡地，把自己的猜测尽数说了出来。
“我知道这确实有些虚幻玄妙，叫人难以接受。但是，桑成碧此人，绝对来者不善，不能任她就这么逃了。”
更何况，当时桑成碧的身上已经只有三十七积分，虽然桑满不知道还能不能兑换什么东西，但是听那个机械音说这些积分已经低于阈值了，估计也翻不出什么大水花来。
今日回琉璃阁的马车上，桑满还没昏过去之前，凌白曾经描述过追踪桑成碧的场景。
“属下追她到一处假山旁，一转眼人就消失了，四下也无甚么可疑之人。”
所以，桑成碧是怎么可能在身手不凡的凌白手下逃脱的呢？
“除非，有人暗中帮她。”桑满下了结论，眉心越发蹙起。
若是如此，便更加人伤脑筋了。一向深居简出的桑成碧，目前看来，也不过是利用系统金手指，只针对她下手而已。会有什么人愿意帮她呢？
“我自然，信你所言。”褚晚照眸底浓墨弥漫，将翻涌的心思尽数压下，“至于桑成碧此人，你不必担忧。”
他沉声道：“我自有办法，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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