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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锦绣只觉得十分好笑，事实上，对方这句话也确实让她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语带讥诮道。
“裴行舟，你拿什么立场同本宫说这句话？”
“我是照儿的父亲。”
裴行舟神色半分未变，多年官场中浸润的经验能够使他将自己的心思掩盖的很好。
褚锦绣冷眼瞧着他，只觉得年轻时那股子叫她为之心折的书生意气和纯粹模样，在眼前之人身上竟然消失殆尽，半分未存。
只让她从心底感觉到了一阵又一阵的陌生。
“吾儿姓褚。”
论不动声色，褚锦绣身为大长公主，自然也是个中好手。她面色恢复如常，居高临下地望着对方。
“当初你我和离之时，便将所有都分割得一干二净。晚照是本宫一个人的儿子，你如今却想插手他的婚事，未免太过多管闲事。”
“殿下，你可想过，希兰虎视眈眈，此次来大雍也未必心怀好意。”裴行舟声音平和，“圣人近些年越发韬光养晦了，若是最终萨莎兰死咬着照儿不放，希兰借此势发难，殿下以为单凭你就能阻止得了吗？”
褚锦绣凤眸一凝。
她自然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圣人早些年还在东宫时，心中倒还有一番雄心壮志。如今人到中年，单是底下那几个已经成年的儿子就够让他感到威胁的了，自然不希望再和希兰开战，给自己添个外患。
希兰部落的野心更是难掩，想必只要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若是萨莎兰这边当真死缠却得不到回应的话，这即将是一个很好的攻讦点。
褚锦绣却丝毫不畏，反而清淡地笑了笑。
“怎么，你认为凭本宫的能力，保不下照儿的婚事？”
“殿下口中的能力，就是指你的长公主之位，亦或是圣人对殿下的兄妹之情吗？”裴行舟言辞如刃，“恕我直言，殿下未免太过自视甚高了。”
“你说错了。”褚锦绣看着她，一字一句道，“自从……本宫就从未再如此想过。本宫说的能力，是指若是战事再燃，本宫照样能打得希兰毫无还手之力。”
“那这样，郡王也无法避免，会成为那个点燃战火的矛头。难道殿下想看他受到万民指责吗？”
“两朝开战之势，早有积怨之源，绝不是单单牺牲一人或一家能够平息的了。”褚锦绣唇边含笑，凤眸直直地看着他。
“况且，本宫也绝不会让照儿背上这样的名声。”
言语平和，却十分掷地有声。
直到这时，曾经在战场上运筹帷幄的风采，再次回到了这位蕴养了许多年的长公主殿下身上。
裴行舟的脸上终于闪过一丝引而不发的怒气，却很快归于平静。他从椅中站起，一拂衣袖道。
“既如此言谈无欢，便不如及时止损。裴某先告辞了，望殿下珍重。”
褚锦绣自不会起身送他，府上下人也都是跟了她数年的心腹了，自然也对这位裴大人匆匆甩袖离开的身影视若无睹。
裴行舟刚出了长公主府的后门，便突然被人押着双手，踉踉跄跄地按进了偏僻无人的后巷。
裴行舟早年也是军中大营出身，虽然时任军师，但当时的身手也很是不错。不过近十数年他久处官场高位，早已习惯了和他人勾心斗角，再加上又养尊处优，功夫也就疏落了下来。
他看清了来人的样子，肃严的脸一板。
“你就是如此对待自己父亲的？”
褚晚照身量已比他稍高寸许，他面若冰霜地睨着裴行舟，闻言顿时冷嗤一声。
“父亲？裴大人想必是对着人喊错了罢，你儿子现下可还在盛国公府，不在这儿。说，你找我母亲做什么？”
裴行舟回望着他，板着的脸忽然笑了一声。
“既然和你母亲讲不通，同你说也是一样的。我来找你母亲，不过是想和她商议一下你的亲事罢了。”
褚晚照闻言，看着对方的目光好似头一天认识他似的，面上是毫不掩饰的讥诮之色。
“怎么，裴大人是想做那多管闲事拿耗子的狗吗？”
十来年间彼此都相对无言不闻不问了，这人莫不是犯了什么大病，突然来这么一遭？
裴行舟对他的讽刺只是微微不悦地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直接道。
“不管如何，你终究是我的血脉，我不会把你推到火坑里的。你若是还念着你母亲不要太过为你费心操劳，最好还是娶了萨莎兰公主。”
血脉？
听到此处时，褚晚照心中忍不住一哂，像是听到了一个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几乎要忍不住面上露出厌恶之色了。但是听到裴行舟提到了萨莎兰，他眸光瞬间眯起，那层厌恶也成功被意味不明的情绪所取代。
“萨莎兰？”
“没错。”裴行舟肃着一张脸，又将刚才在长公主府里说的那一番话稍微点出了几句，最后意味深长地一转话音道，“你最近在寻药吧？”
他话音还未落，褚晚照面色微沉，锋利的目光一下子定格到他身上：“你是怎么知道的？”
“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你这药是为你母亲寻的吧。”
裴行舟低低地笑了一声，像是笃定他会同意一般，缓缓道：“我手里有霜心叶，只要你娶了萨莎兰公主，我就把它给你，如何？”
“……”
褚晚照狭长的眸子倏然阴沉下来，神色莫名。
*
“女郎，红书来了。”
康平坊的小院书房里，桑满正提着笔在纸上写着什么，凌白忽然敲了敲门通传道。
“哦。”桑满应了一声，将手中纸笺团成一个纸球，面色极快地闪过一丝纠结，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进来吧。”
“怎么了？”
桑满抬眸看向红书问道。既然她上门了，就说明荣远侯府那边必定是又有了什么事情。
红书朝她拱手行礼：“女郎，桑二娘子约您过两天去景山书院观礼考核大比。”
“桑云嫣邀请我？”桑满眸光一转，还未等她再问，又听红书补充了一句道。
“奴婢当时没有替您做主，而是回复要想一想再给二娘子回复。但是二娘子看上去有些心急，缠得厉害，好像是十分盼望着您答应下来似的。”
桑满听罢，和凌白交换了一个别有意味的眼神。
桑云嫣这是有什么安排和算计在等着她呢。
“对了，桑成碧呢？”桑满心念闪过，复又问红书道，“我叫你打听她的消息，如何了？”
红书摇了摇头：“大娘子……说来也是有些巧，奴婢装作您的样子去找她时，她院子中的下人却说她有事出门了，一连两次，皆是如此。”
自从上次弄明白芯片能够鉴别出那个拥有系统金手指的幕后黑手之后，桑满就一直想要试一试，眼下她最怀疑的，就是莫名其妙熬过原书结局突然好起来的桑成碧了。
可是如今这么一看，似乎目前没什么可以直接接触到对方的机会。
桑满道：“景山书院考核大比那日，桑成碧可会去？”
红书点了点头：“大娘子最近身体好了不少，已经准备要重回金钗苑了，景山书院那边听说也同意了，想必那日她十有八.九会前去。”
如此，这倒是一个好机会。届时若是桑成碧真的出现了，环境杂乱人又多，试探起来不会很显眼。
毕竟，芯片可是得直接贴到对方皮肤上才能试探出来的。
想到这里，桑满道：“红书，你帮我回复桑云嫣，说我答应她，会在那日前去观礼。”
红书应了一声，躬身退下了。
桑满面露沉思之色。
桑云嫣是幕后黑手的可能性很小，所以她倒是不怎么为惧。等到了那天，还是得把重心放在桑成碧身上。
不知道为何，对于桑成碧，桑满心里总有种奇怪的感觉。自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虽然对方表现得可谓处处都没什么异样，她心中却不由自主地筑起了一道防线，专门防备对方。
桑成碧……
桑满手中转着手里的毛笔，明明该仔细深想一下对方的不合理之处，脑海却开始不受控制地走神起来。
红书进来之前，她其实正在写递到琉璃阁的信笺，想约褚晚照见上一面。
那天晚上，他似乎很是受了一番打击。
桑满想起那日郡王殿下的神态，忽然有些纠结起来。
她到底要不要先迈出这一步，再逼他一把？
像是冥冥之中的一种感觉，桑满总觉得不能这么放任自流下去，她总有种要发生什么事情的感觉。
“女郎，您是要写些什么，可要奴婢代笔？”
凌白送完红书回来，见桑满望着手中的纸笔发呆，上前问道。
桑满回过神来，看着凌白暗搓搓想要上来帮忙的神色，又想起来对方那一番自作聪明的安排，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这丫头，可把你家殿下害了一把。
她勾了勾唇：“那好，你帮我写吧。”
凌白接过纸笔，抬起眼来，期待地望着她：“写什么，女郎？”
“就写……”桑满神色顿了顿，杏眸微微弯了弯，“就写——郡王：阿满有一事相诉，不知可否一见？”
凌白一边听，一边眼神却越发亮起来，握着笔的手越发有了动力。
这是诉衷肠吧，是吧是吧？
再瞧自家女郎的神态，托腮的面容虽然闲适，但耳根已经浮上了一层薄红，显然这个“有一事相诉”，不是那般的简单。
凌白端端正正地写完了信笺，自告奋勇地揽下了这个去送信的任务。
信笺送过去不过一个多时辰，那边琉璃阁便来了回信，只是得到的却不是肯定的结果。
凌白垂着眸子，眼神难掩低落：“女郎，隋青说郡王有要事在身，不方便见您……”
“不、方、便。”
满怀期待却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的感觉不外如是。
桑满将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面色隐隐带着些微恼，深吸了一口气才平复。
褚晚照，你最好真的如此所言，是有要事在身，否则……
她暗搓搓磨了磨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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