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江湖之人最看重江湖义气，只是叫沈弈来看，他们重义气也不过是扬名的手段之一罢了。
兴许江湖之中还是存着侠义之士的，可郑家绝对不在其中！
“什么！王都郑家？”郑家家主来回踱了几步，思前想后之下，他停住了脚步猛地转身看向身后人又问道：“真是那淑妃的本家？”
“没错的！小的打听过了，就是那宠妃淑妃！是笔大买卖，先前一直无人敢接才轮到我们！”
说话这人面红耳赤，想来这消息足以叫他兴奋得今夜无法入睡了。
“可他们为何找上我们镖局？”
郑家家主大惑不解，并非他妄自菲薄，而是这样大的买卖确实不是他们这二等镖局接得到的。
不是他们家镖师身手不够好，而是踩在他们头上那几家镖局的江湖人脉不是他们可比的。
对此，前来传信这人洋洋自得道：“家主放心就是，正因为是那宠妃的郑家，那些人才不敢接，而我们在剩下的镖局里头又是最为出挑的，所以王都那头才想我们接下这活儿。”
郑家家主听完这话却还是游移不定。
“难道那郑家在官场就没有人脉？为何非要找我们这等人替他办事儿？”
见他仍然踌躇不决，而话都说到了这儿，传信之人叹了口气，接着便凑上前来压低声音解释道：“官场盘根错节，他们正是怕这事儿让一些不该知道此事的人拿住了把柄就不好了，兹事体大，所以才找上我们这种小人物替他们办事儿，一来江湖是江湖官场是官场，两边的人挨不着边，二来还不是我们更容易被他们拿捏住，口风也紧。”
话虽不好听，可这就是实话，也是这实话叫郑家家主安了一半的心。
确实，江湖之人从不管朝堂之事，相对的，官场的人往往也不想跟江湖实力扯上关系。
这样一想，这郑家为何会挑中他们郑家镖局便不奇怪了。
兴许比起一流的，他们是少了些人脉，可对官场上这些一个心思都要拐八个弯的人来说，江湖人脉算得了什么，只要能接得住这活儿便好，没人脉还更好拿捏，更不容易泄露消息。可同样的，这样的活儿一般都不大好接。
不是费事儿，而是牵扯的太多知道的太多，可能最后牵扯进去没了命也说不准。
不过嘛——
郑家家主想的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再来既然主顾是宠妃淑妃的郑家，应当不会有个万一。
淑妃膝下仅有一个血脉，便是才长到十四的七皇子。
按理说这年纪的皇子一不能为他父王分忧二不能替朝廷做事，不该如此受宠。可谁让他母妃淑妃有手段，且前头的皇子太过能干，叫如今到了垂暮之年的王上无法心安呢。
七皇子也是适逢其会。
他年岁虽不大，可说小也不小，王上瞧着还能撑些时日，说难听些，等王上驾崩后，这七皇子的赢面可不小。
也因此，王都郑家早替七皇子扯了旗号忙着东奔西走拉拢各方势力。
而维系这庞大势力总是不容易的，更别提其中耗费的银两不知何几。
无论是他人献上的真金白银还是手下搜刮得来的民脂民膏全都投进了这吞金巨兽，即便如此依旧是杯水车薪。
节流不如开源，而什么最好捞银子？
不过是盐铁矿！
金银矿不易得更别说插手，铁器贩卖倒能捞不少还能自用，可风险不小而他们又无合适的人可用。
于是，这郑家便盯上了私盐。
东州是产盐大户，且多产海盐。可这儿太过扎眼，且离王都不过半月脚程，实在不是个合适的地方。
湛州就大不相同。这儿也靠海，也可产海盐，不过这儿大多人还是靠打渔为生，因吃的多是新鲜海产，又可自己晒出些盐用，这官盐便不是那么紧要的了。
湛州以渔业为主，可仅够当地百姓谋生罢了。先前朝堂上倒有人提议过开放海运鼓励船业，可惜无人理睬。
如今倒便宜了这郑家，叫他们讨了个方便。
一些小渔村被圈起辟了盐田，这还只有当地的官员知道此事。
毕竟沿海多丘陵，村与村之间镇与镇之间不知隔了多少山路，隔了几座山的外头人自然不知晓另一座山里头的事儿。
郑家家主扫过传信之人递来的那封信，面上闪过一抹惊异之色，不过也只有一瞬，接着他便谨慎地折好信纸，将其安放到了自个儿贴身的那层衣襟内。
“押运如此多的银两，只怕要用去镖局里所有镖师。”
听这话，对面那人笑了笑，只开口道：“那是自然，不过好在郑家镖局的镖师们身手皆不凡，只需小心行事想必出不了什么错漏。”
“可清州到王都的路可不近，近几年外头又不大太平，听说某些地方还有山匪出没，更别说我们还得先去趟湛州再折返回来……”
“但这单报酬可不低，若这次稳了，还有下次下下次呢，那可是王都郑家，家主真的不考虑考虑？”
酬劳倒是其次，毕竟这主顾可是王都来的，怎么说也是个世家，还能亏了银两？关键的是这郑家的人脉可不好得。若这次成了，不光郑家，没准他们要和王都的其他世家牵上线！
若郑家不让他们外泄此事，那也好说，最次也是维持着和他们的关系，毕竟来日方长。
而想到来日，那个可能——郑家家主呼吸猛地一急，半晌才缓下。
眸光微闪，接着又沉吟了片刻，最后他才咬牙拿定了主意：“好！这单我们郑家镖局接了！你回去告诉郑家的人！”
被派来传信的这人眉眼一弯，平凡至极的脸上露出一抹笑：“这才是明智之举，毕竟这可是郑家，那说好了，我这就去回禀郑家的人，等会儿他们便会派人来和家主您详谈了。”
既下了决心，郑家家主早抛去先前的疑虑，喜不自禁道：“那便有劳了。”
被送出门前，传信之人手中被塞了一块银锭子。
背对着身后目送他离去的郑家家主，他将银锭往腰间一塞，而后不着痕迹地加快了脚步。
出了这条街再七拐八绕，直到踏进一处死胡同站到一扇老旧木门前，他才谨慎地往胡同口望去，同时抬手轻叩了那门三下。
二短一长，似乎有着什么含义。
吱嘎一声，门开，里头站着个年纪不过十岁左右的小女郎。
“阿妍？你阿父可在？”
“在的。”
小女郎将门又拉开了些，而后退到一旁让出条路来。
正屋内，穿着青灰长袍的中年男子听见外头传来脚步声忙将一封才展开的信纸塞进头上幅巾内。
不过在看见来人是谁时，他暗暗松了口气，缓缓起身：“事情可顺利？”说着又看向门边站着的小女郎嘱咐道：“阿妍先去练字吧。”
传信之人颔首，而后坐下，等外头的脚步声完全听不见后，他才开了口。
“都办妥了，想来现在阿信就要到那镖局了，现在我们只需派人递信给公子。”
中年男子点了下头，而后从幅巾中拿出皱巴巴的信纸，又问道：“那王都郑家的可骗过去了？”
“阿息安排的，放心好了，准出不了错，隔了这么些日子才收到公子的嘱托，他们一个个都高兴得很，方方面面安排得可仔细了。”
听了这话，中年男子才将信纸重新展开。
“公子也给我送来了封信，说是打算在这儿开家酒楼，叫我们赶紧安排好庄子上的事儿，你说公子是不是缺银子了……”
“缺银子？公子？！”年轻些的男子不敢信，不过等接过信纸看完上头写的后，他神色不定了：“可单论钱庄里放着的公子便一直未动过……怎么可能缺银子呢？”
想来想去想不通，他心中忽地冒出个不大可能的荒谬想法：“其实公子这年纪也不小了，早该娶妻了，该不会是想置办些铺面去提亲吧。”
中年男子一把抢回信纸，不咸不淡地撇了他一眼道：“公子身边向来没个女子，提的什么亲，我瞧你是昏头了，还是赶紧将事情回禀给公子，另外尾巴扫干净些，估计王都那边快了结了，总得赶在这儿之前。”
“快了结了？不是说最早也是年关之后？”
“不过两三个月的时候，活久一点有什么好处，看起来如今公子是彻底放下那帮姓沈的了，早死早清净，若不是还不到时候，哪里还需公子今年跑回来一趟。”
提到此事，年轻男子吐出口浊气：“好歹公子是放下了，原先我还怕那帮姓沈的死后公子不好受呢，看来如今是不用我去操心了。”
“用不着你操心。”中年男子甩了甩信纸道：“喏，没见公子要将平安派到我们这儿？看来是真放下了，就是不知哪位有如此本领。”
“到时候看看我们能见着哪些面生的打听打听不就得了！”年轻男子挤着眉眼说着。
“行了，你走吧，我还要事儿呢。”
听他赶人，年轻男子立即起身道：“正巧我还要去看看阿信将事办得如何了。”
话毕，等他出了这处小院，没一会儿功夫便有一只胖信鸽从中飞出直上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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