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红色的火光已铺天盖地之势照亮正片天空,将弥散在四周的黑暗彻底撕碎。
楼近月注视着山顶熊熊燃烧的大火,恍惚间好像听见有人在呼喊她的名字,眼光流转间,她注意到了蔡元兴诧异的神情。
看来有人在帮她。
有了光线,死士们通过辨认腰间悬挂着的印信与每个人脖子上纹着的纹身,轻而易举地分辨出敌我。
蔡元兴恨恨地盯向后山,是谁纵的火,他心中已经了然。
他站在刺客当中,依旧保持着世家大族贵公子与生俱来的那份从容不迫,云淡风轻地看着不断在人群中穿梭的楼近月。
鲜血飞溅在她皎洁如月的脸上,看上去脏兮兮,蔡元兴从心底里生出一份厌恶。
什么朱雀阁阁主,不过是前朝余孽组成的草台班子罢了,和他们相比根本上不了台面。
她若以为这是他布置下的最后一道关卡,那便是真的愚蠢!
才身边刺客的掩护下,蔡元兴悄然退出了这场混战,从一侧无人的小道离开。
他掸了掸身上沾染的尘土,有抬起袖子闻了闻那阵刺鼻的血腥味,眉头像是打了死结,久久不曾舒展。
“命令所有弓箭手准备,等我释放信号,就将这里化成一片火海!卫渠不是烧山给她照明嘛,那本公子就让她葬身火海!”
跟随在蔡元兴身边的侍从匆匆离开,又招呼了一批人分别去通知前往事先埋伏在周围的弓箭手。
狡兔三窟,蔡元兴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意兴阑珊地坐在山间石室中注视着整件事情的发展。
他看着楼近月杀光了所有的刺客,带着仅剩的几十人向山间着火点奔去。
蔡元兴浅笑了两声,望着她义无反顾的身形,抬起手向身边的侍从示意。
“明白了公子。”侍从拿着信号弹匆匆离去。
军营被火光照亮,楼近月注视着熊熊燃烧的山头,此刻宛若一把巨大的火炬,温暖而又明亮。
可她无心欣赏此景,蔡元兴在方才的混战中脱身,她也无心去管,她注视着山中的大火,耳畔总觉得有一阵撕心裂肺的声音在回荡。
那人好像在呼喊着她的名字,好像还缩在屋角筋疲力尽地哭泣……
是卫渠吗?
有那么一刹那,楼近月几乎笃定是他,可又有那么一刹那,楼近月宁愿不是他。
那么大的火啊,凶猛地宛若无情的野兽,被困住了就再也没命出来了……
大火燃烧了整座亭子,浓厚的烟气封盖住了卫渠的视线,他再也看不见外面的景象,只能无力地选择蹲下。
他无奈地张望着一方小小的笼子,眼皮耷拉着,一种没由头的委屈突然席上心头。
他做了那么多她还什么都不知道,他就要葬身于火海了……
卫渠缩在铁笼子一角,用力地抱紧自己伤痕累累的身躯,猛烈的大火将笼子烤地炽热,他不敢靠在笼子上,只能将脑袋放在膝盖上,像小时候受委屈那样将自己蜷缩成一个球。
呛人的烟气将他熏地泪眼朦胧,火焰抢夺走了周围几乎所有的空气,他感觉到快要窒息的濒死感。
意识持续模糊中,卫渠突然想起在临渊郡的某个夜晚,他的手下向他汇报楼近月深夜前往朱雀阁商讨杀了他的对策,知晓此事后他精神崩溃,一股气将所有镇定心神的苏合香倒入香炉中。
那夜燃烧的苏合香也同今日一般浓厚,却远没有今夜的烟气让人这般绝望心痛。
他惊觉自己这一生都被埋葬在苦痛中,年幼时被宫人抛弃流落民间,成年后被楼近月抛弃命悬一线,如今就是死,也没有一个人陪在身边。
可怜啊,真是可怜……
火越烧越大,卫渠的视线逐渐模糊,只能看得见自己伤痕累累挂满血污的脚趾。
猪笼就猪笼吧,他死在这里谁又能知道呢?
他闭上了眼睛,完全放弃了生的希望,依稀间好似沉入了一个透明的梦中,整个身体漂浮在空中,四肢百骸经受着灼人的疼痛。
为了能和她多接触为了她能心软能多多心疼他,他装作害怕风鸣,此事她不知道。
她不告而别,他顶着雪在紫玉峰前的梅树下足足守了月余,身子因此落下了病根,此事她不知道。
回宫后他黑白颠倒思她如狂,只能借着酒醉后的幻觉勉强度日直至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此事她不知道。
从再次重逢的那一刻起,他便知晓她真实的身份,屡次试探却只得一颗寒凉的心,他每一次的心痛她不知道。
他将保护自己性命的最后一道防线交到她手上,可她不知道。
为护临渊,他毅然割舍掉对他最为重要的山阴郡转移注意,可她不知道。
她的身份暴露,各路刺客轮番刺杀,为保她的安全,他假借春祭之名将她接进皇城,可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
他逐渐失去了意识,甚至能感觉到灵魂轻飘飘地,正在在脱离自己的躯体,可心灵却沉重地不想离开。
可不可以再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再看她一眼,让他将所有的“不知道”全都坦白?
念头轻轻地飘过脑中,又有一个声音无情地响起。
没有机会了……
他终究还是闭上了眼,一滴冰冷的泪从眼角悄然滑落,在火焰的蒸烤下飞快气化。
弥留之际,他似乎听见有人在呼喊着他的名字,声音飘渺悠远,硬是将他飘走的深思猛地拽了回来。
再等他睁开疲惫的双眼,那张魂牵梦绕的脸赫然出现在他面前。
楼近月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注视着卫渠蜷缩在肮脏的猪笼,偌大一个人瘦小地像一只小鸽子。
她见他微抬眼眸,发现是她后,眸中的淡然突然变成了震惊,转而化成恐惧与绝望。
她一贯会控制自己,惊天巨浪般的情绪从她心中划过,再映射到脸上通常只剩蹙眉一个动作。
可她今日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汹涌的泪水宛若猛虎野兽,一瞬间夺眶而出。
“乖乖地别动,用袖子捂住鼻子,别让烟气呛住了。”
卫渠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眼前熟悉的那个人从未用过这样温柔的语气同他说话,他是已经死了吗?
亭子的顶端燃烧殆尽,支撑着整个顶的柱子摇摇欲坠,碎乱的木料一根根坠落,险些砸到蹲守在笼子边的楼近月。
看清了现实的卫渠猛然握住滚烫的铁栏杆,几乎用尽全部的力气挤出半个脑袋,嗓音嘶吼苦苦哀求着她。
“火太大了,快走!笼子的钥匙被他们拿走了,求求你别管我了,我没有逃生的机……”
还未等到他说完,楼近月扯住他的手,堵住了他后半截话。
柔软的触感覆盖了他浑身灼热的疼痛,他愣了神,两秒后又反应了过来,抢过控制权猛地回应着她,疯狂地攫取着那份令他心痛到快要发狂晕厥的甜蜜。
他能感受到胸腔中那颗几近枯萎的心脏正在疯狂地跳动。
她知道他爱他,他也知道了她爱他……
卫渠激动到心痛。
在他还想要更多的时候,楼近月猛地推开了他,火光映照在她眼底,光耀明亮地像个太阳。
“还想继续吗?”她问道。
“想。”他点头。
他怎么会不想,这么多年梦里幻境里都是她的影子,他怎么可能不想?!
“那就好好配合我,从这里活下去。”
楼近月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坐在地上的他,大脑迅速恢复了镇定,捂着口鼻张望着周围的一切。
西边的出口尚且还有些逃生的可能,她再次吹响了口哨,围绕在山中的死士飞快地钻进火场听从指挥。
“将笼子搬出去,里面的人不得有一点损伤。”她镇定地发布这命令,这时眼睛才不自觉地落到他浑身破碎的伤口上。
一瞬间,她的心痛得快要碎掉,泪珠几近坠落。
卫渠体力不济,被火场的烟气呛得频频咳嗽。
死士们见状加快了动作,十几个人一同用力将被火烧得滚烫的笼子往西边的出口拖去。
火越烧越大,原先摇摇欲坠的柱子突然折断,向西边的出口砸去。
楼近月眼疾手快,咬着牙徒手推开了燃烧着熊熊火焰的柱子。
在所有人顺利出来的下一秒,身后的亭子轰然倒塌。
说不清的后怕从脊背处蔓延,引得楼近月一阵害怕,只差一点,他们就要永远天人两隔了……
她半蹲着拉住卫渠的手,避开那些被火焰灼伤的皮肉,心痛地摸索着所剩无几的好肉。
“没事了,都没事了……”
一切仿佛梦一般,卫渠迷蒙地睁开双眼,看着周边的死士砸开铁索,看着那扇铁门在他眼前打开。
卫渠不敢抱住他,他害怕自己身上的血渍会脏了她的衣袍。
楼近月也不敢抱住他,她害怕她的拥抱会划到他满身的伤痕,她只能解开衣袍盖在他身上,垂着泪眼一遍又一遍地帮他顺着头发。
“楼近月。”
寂静的山林中,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卫渠同卫渠一样警觉地抬起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就不会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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