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寡淡的口吻,混在夏末秋初的日头下,被秋风一吹便能散尽锐利锋芒,显露出温润的柔情。
烟归明白了这是阿夕骨子里带出来的骄矜羁傲,非关喜恶。
阿夕便是这样一个皎如霜辉,温如玉粹的人,总是以温和的姿态示人,喜藏在心头,恶也藏在心头。
许是非尘世中人的缘故,有几分目空一切的不在乎和从不将俗事挂怀于心的淡然。
然而这样一个清清淡淡的人,为她动怒了。
烟归不是阿夕,不是个能藏住喜怒的性子。此刻越想越是得意,眼角眉梢都染上七八分志满意得的喜色。
阿夕的怒气已散去大半,见眼前人不知死活地笑着,硬是不知她究竟在乐什么。
“笑什么?”
“我觉得我很厉害。”
被人骂得不敢还嘴,这也叫厉害?
阿夕没有反驳她,顺着她的话问下去,“何处厉害?”
“我柳烟归,有朝一日,也能被人维护!这还不够厉害吗?”烟归得意地晃着脑袋,走到阿夕近前,明眸璀璨,笑靥如花。
阿夕比她高上半个头,隔着半米距离,默然凝视。
哪里是她厉害,分明是他厉害……阿夕转瞬想到烟归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就能如此开心,心头五味杂陈。
他弯下身子,捞起地上那一竹篓柴,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走。
“阿夕,你要回家吗?我们还没买被褥呢!”烟归见状忙提脚跟上。
“还有人会卖给我们吗?”
“那我们就这样无功而返了吗?也太可惜了。”
“也不算毫无收获。至少知道了刘铁生并非良人。”
烟归闻言一怔,脚下步子都有些踉跄,回头看了一眼那熟悉的铺子,辩解道,“铁生他是好人的……”
阿夕眸也没抬,肯定地道,“他不是。”
“不是人人都像阿夕这样勇敢,愿意维护一个不详之人。”
阿夕不置可否,这种事并不需要勇气,他觉得对便做了。
“你伤心吗?”
“伤心什么?”
“刘铁生分明在家却不愿意出来帮你,还有他那装腔作势的父亲……”
说不伤心是假的。当初她初来此处,是刘伯伯给她指了暮雪村的路,忙前忙后,让她有了安身之处。
铁生成年后,也一直围着她转,多有照拂。
她不是不知道分寸的人,即便不看在刘伯的面子上,她也不会接受铁生。
而刘伯今日此举,倒像是割袍断义一般,将这么多年的情谊付诸一炬。
铁生呢,那个口口声声说想要娶她,一辈子待她好的那个青年,退缩了……
不过烟归并不感到特别惋惜。
人生天地间,所遇之人本就是过客,携手走过一程已是万幸,何必苦求不离不弃。记得那些美好的瞬间,曾经拥有过珍贵的记忆就好,至于如何惨淡收场,都不重要了。
她没有奢望,也没有期待。因此并不伤情。
“阿夕,你非凡人,不知生之艰辛。超脱于情感之外的,有许多许多,譬如名誉、生计以及生死。孰轻孰重,各人有各人的判断,所以他们的做法我能理解。他们不是觉得我不好,只是,我没有那么重要,不值得抛下其他而选择一个柳烟归,不值得为了一个柳烟归而去对抗世俗。”
“然而我也并非冰雪襟怀之人,说不怨都是假的,可这样的事经历多了,也就释怀了。与其最后失望,不如一开始就不抱任何期待。”
烟归也不明白为何自己要多嘴解释这么多,说完嘴角扯开一个自嘲的笑。
阿夕转过身子站定,头顶一轮飞彩凝辉,将暖煦的日光映入他澄澈眼眸。
他望向烟归,目光灼灼,字字珍重。
“我愿意帮你,和我是谁没有关系。只是因为那个人是你,只因为是柳烟归。”
“你在我这里是最重要的,我没有其他选择,也不会做出其他选择。
“你可以永远相信我。你可以永远对我抱有期待,我不会让你失望。”
纵然烟归知道守护她是雪尽给阿夕的任务,可这般动听的话,难得一闻,或者说,闻所未闻。
眼前飞絮飘过,辗转坠落于他的肩头。
雪白一点,落在褐色衣衫上,不知是衣衫衬得这飞絮皎洁得如珍珠一般光泽潋滟,还是飞絮衬得褐衣莫名华美贵气,亦或是眼前人将万物都变得生动可爱起来……
烟归眼角一弯,伸出一手将那飞絮掸去。
与此同时,阿夕的手也轻柔地拂过自己的发。
他拈下两片落入烟归发间的飞絮,展示在烟归眼前。
飞絮横扫,斜落入两人面前,她倒是生出了几分渡头飞雪的意境。
而阿夕眉眼温润,温柔地注视着她。
烟归已分不清到底是日光柔和还是他的目光柔和,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她好似饮了一坛陈年美酿,酒劲撩人,醉在其间。
阿夕会护着她,会与她同在,在漫长的岁月里作伴吗?
她忽然生出了欲望……
想要他,想要阿夕。
月缺了又满,日子过了却不再来,她为什么不能为自己求一求呢?
阿夕是不懂情爱的指灵,那又怎么样,她只想有一个人永远陪着她……
静谧的街道,本是凉意涔涔的初秋,烟归却觉得有些热了,从四肢百骸传来的燥热,成席卷之势,将她击得一败涂地,溃不成声。
那双凝视着她的明眸好似有着致命的魔力,分明只是一双人世间最普通的眼眸罢了,为何那样珍重地噙着一个柳烟归,一个为世俗所不容的柳烟归……
旧忆如潮水袭涌而来。
是的,她记起了。这九十多年的岁月,她从来没忘记。
起初是苏醒在一个陌生的山林,周遭黑得骇人,她昏昏沉沉,不知今夕何夕,不知身处何地,亦不知该去往何处……
唯一记得的,便是自己的名字——柳烟归。听起来倒是个轻佻的名字,她不禁自嘲地想,莫非之前是在妓院打工的?
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值钱的东西,一袭布衣,一个银钗以及一个破旧的帷帽。
她拿起那帷帽,看了又看,除了破还是破,实在没有带走它的必要。
于是那顶帽子被丢弃在了幽深山林里。
烟归借着头顶月光,慢慢地走着,不明来路,亦不知前路。
有时候没注意便一脚踩空,跌进坚硬地上,扑一身灰。
实在是疼,可是没人来搀她一把,烟归只能拍尽灰尘慢慢地起身,继续孤独地行路。
不知走了多久,从黑夜走到了白天,又从白天走到了黑夜,她终于到了有人烟之地。
是一个热闹的小镇。
然而热闹不属于她。
烟归人生地不熟,加上囊中不名一文,每一步都极为艰难。
第一天就被两个馒头骗去了青楼,这下可一语成谶,真是在妓院打工了。
老鸨见了烟归,啧啧称奇,将那些花枝招展的衣裙都套在了她身上,什么华丽的精致的珠钗宝石样样不落,一一都配给了烟归。
她看了又看,满意至极。这么多繁复的身外之物堆砌,丝毫掩盖不了烟归的美丽,倒衬得这些俗物愈发华贵。
烟归骇极,她记忆虽一片空白,对于这些常识性的东西却很清楚,譬如铜钱,譬如青楼。
老鸨很是看好她,想要将烟归培养成头牌。
每日不落的琴舞练习,烟归惊诧于自己的学习能力,就好似这些东西她生来便会。
不过三五日便已是绝然出众,无人能出其右。
在烟归正思忖着如何脱身之时,青楼里的人在某个夜里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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