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益县

熊周jiu提示您：看后求收藏（技术流小说jishuliuxs.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南边城门楼上，果然站满了密密麻麻的士兵。天空仍旧一片漆黑，城门楼上，火烛忽明忽暗。士兵们站得东倒西歪，时不时还要打几个哈欠。军队的气势异常萎靡，就连站在城门楼下的赵槿都察觉得到。

也难怪，这些日子南楚叛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领了交州，这次带兵的冠玉将军谢旭更是未尝一败。

赵槿的目光游离在参差错落的军旗之间，半响才寻到了王敦义的身影。

赵槿仰着头，深吸了口气，双手握拳，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城门楼上之人朗声大喊：“刺史大人。”

“这是哪里来的小娘子？赶紧让她回去。”王敦义听到赵槿的呼喊声，低头往城墙下瞟了一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命人将她赶走。

“刺史大人，南楚人连夜奔袭，必定轻装上阵。辎重未至，只要守住今日，他们的气势必定再而衰三而竭！届时我们便有时间向周围郡县求援。”赵槿毫不犹疑，即刻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

王敦义一怔，眉宇之间带了点诧异，楼下不知哪里来的小娘子居然说出出他心中的想法。

此刻，几名持剑士兵快走到赵语迟面前将她挡住，恶言厉色地大声喝斥道：“小姑娘，赶紧离开！你这小身板可承受不住地牢的滋味！”

赵槿直视眼前披甲持剑的士兵，目光宛若一柄利刃，直敌人的眼眸。

她的神情没有任何畏惧，嘴上依旧不管不顾地大声叙述道：“刺史大人，吾名赵槿。是前丞相赵广厦的孙女，镇南将军赵顾的女儿，是锦州刺史赵颐的侄女。”她话语中的决绝似乎震慑到了眼前想要抓走她的士兵，让他们的动作变得有些迟疑，“我爷爷一辈子为大梁鞠躬尽瘁，我父亲战死在南楚地域，我母亲被南楚人俘虏虐杀！吾心怀家仇国恨，但求略尽绵薄之力。”

赵槿明白自己莫名从城中蹿出，形迹可疑。同时又一名女子，更加人微言轻，只能在短暂的时间里利用家世背景争取一些说话的权力。

果然，王敦义听了赵槿的来历后，即刻心生犹豫。他思索一阵，传话让城门下的卫兵好声劝阻，让她赶紧离开，切莫随意动武。

楼下赵槿见眼前的士兵收起了凶神恶煞的姿态，开始好言劝解，不敢拿自己如何时，眼中即刻闪过一丝精芒——自己的谋算有戏了。

她攥紧拳头，目光如炬，更加放肆，更加毫无畏惧地扫过众人。双手提起繁复的裙摆，一步步走向王敦义的同时，竭力声撕道：“益县乃农州关隘，城北就是平原腹地。城破，我们农州的万亩良田将尽皆归于南楚蛮子所有！我不过是父母双亡，微不足道的女子，也能为了这座城鼓起勇气！而你们……你们大多生长于农州，家人也多半住在农州郡县，怎能听闻南楚军连夜袭来就垂头丧气一蹶不振？”

不知道是因为王敦义的命令，还是赵槿振奋人心的话语，也可能是月色之下赵槿白得透光的脸庞，一众士兵无一阻拦，皆愣在了原地，安静地目送她一步步走到王敦义身前。

王敦义这才接着火光看清楚这胆大妄为的娘子到底长什么样子，心中不由大骇，这双眼睛实在是……

太像了。

他暂时陷入了恍惚，又忽地一下在恍惚中顿悟——赵槿此刻在助他鼓舞众人的士气。

王敦义这才高举手中的火炬，跟着朗声附和道：“驱南蛮，伏楚军，诛谢旭，保我大梁万里河山！”

声音自丹田而出，声如洪钟，沉稳厚重，瞬间传遍了整座城门楼。

众人被王敦义的声音唤醒，也跟着喊起了口号。顿时，士气大振，声音响彻云霄。

“驱南蛮，伏楚军，诛谢旭，保我大梁万里河山！”

“好！这才是我们大梁的好儿郎！”王敦义自己也备受鼓舞。

赵槿没有被周围汹涌澎湃的气氛冲昏头脑，她缓了缓心头激荡的情绪，冷静低声道：“刺史大人，我还有一事。”

“何事？”王敦义挑眉，嘴角带笑，显然是因为刚鼓动了士气，心中豪情激荡尚未平复。

“刺史有所不知，益县自前年地动之后，城西鸡鸣山与西北面的鸡冠山之间出现了一道狭长的山谷，同时能过两人。若是一千精兵绕路走峡谷，蜿蜒而上，约莫两个时辰就能抵达城东。这是我恰巧在姑父近年新编的地志草图里看到的。”赵槿的这番话说得顺畅，不似谎言。

“这……”王敦义从怀里拿出了画在兽皮上的益县地图，图中仅仅标注了两座大山相连，并没有注明中间出现峡谷。

“刺史大人，我可以赵家名义起誓，西边必须布防。若无诱因，谢煦怎会在交州收复不足一月，便领兵前来攻打益县？”赵槿语气坚定。

“赵姑娘，容我想想。”

他心中盘算，城内士兵一共两万人，临时分兵守在城西也并不为难。

俗话说得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更何况，这太守府周围全是他的人，料她也不敢造次。

等等……

明日城西若真出现了叛军，刘昭仁大概率就是真的投了敌，依照大梁例律，家属是要被砍头的罪。

可赵家在益县一带颇具影响力，他将刘昭仁的妻子赵氏杀了，就会得罪赵颐，得罪赵家，更是得罪整个农州交州豪强氏族。不杀，传到朝廷李臣坚那阉人的耳朵里……

“天色已晚，民女得回太守府了。”话已至此，她能说的都已说完了。

赵槿算准了王敦义不想得罪赵颐，所以不论她来不来，只要城能守住，王敦义最终都会偷偷将人放了。

但她害怕王敦义若因城西山谷之事守不住益州，同时又发现刘昭仁叛逃后，会一怒之下选择同归于尽，将太守府的人全都杀了。

所以要帮他涨士气，要告诉他城西峡谷，更要帮他守住益县。

“赵姑娘。”王敦义思忖再三，终于在赵槿临走前开了口：“益县危险，明日若真如你所言，明日亥时请带着赵夫人去北门，我让守卫通融片刻。”

“那先行谢过大人了。”赵槿垂头行礼，以掩饰自己惊讶的神色。

她本以为要等益县守住之后，才能开口询问此事，没想到王敦义现在就能反应过来。看来此人虽然依靠攀附阉人上位，却也没自己预想之中那样愚蠢。

从益县北门出城，往东走，通过祝白关就是锦州，届时姑姑和棉姐大抵就安全了。

“五更未过，仍旧是宵禁，我让人送姑娘回府。”

“谢大人。”赵槿恭敬地作揖行礼。

赵槿走在回府的路上，神色有些晦暗，但却不是因为大战在即，生死难料。而是她总隐约觉得，自己慌乱中琢磨出来的东西，应该忽略了一些事情。

首先，谢煦就不可能这么简单。

能打败父亲的人，就不可能这么简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军中鼓已打五更。苍穹逐渐褪去墨色，月亮与星群被白光吞噬。一转眼，初旭将至。

王敦义在城楼上瞭望，他心如擂鼓，因为谢煦已经在城门五里外列阵。

谢煦位列军阵中央，身上银白铁甲与身下银鬃白马宛若天生一体。他的体态欣长，又身披一袭银光，着实夺人眼目。也不知他是年少轻狂，还是真能架海擎天，身为一名将领，胆敢这般显眼。可又不得不说，这貌绝冠玉四字，还真是名不虚传。

战旗猎猎，战鼓轰隆。两边隔着城墙对峙着，战事宛若绷紧的弓弦，一触即发。

“哟，这益县的士气比我想象得要好不少，城墙上一个个都抬着头挺着胸，斗志昂然啊。”刘晏抬头仰望城门楼，嘴上的话说得漫不经心，手上拿着一把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

刘晏是被大梁流放至南楚的前朝罪臣后裔，自幼与谢煦一起长大。他父亲刘盛看不惯他成天拿着蒲扇，一副吊儿郎当，还美其名曰自己在致敬偶像的样子，就将他塞进了谢煦麾下，当了个挂名军师。

一旁的谢煦并没有搭理刘晏，他朝着西北方向望去，见信号迟迟未来，便立刻遣人去将刘昭仁找来。

半柱香的时间过后，刘昭仁骑马从军阵中出现，来到了城门楼下。

王敦义见到刘昭仁，虽他对此人的叛变早有预料，但仍不免怒气填胸。

他厉声呵斥道：“刘昭仁，你这扔下妻女卖国求荣的叛国小贼！竟然还有脸面跑来见我？”

刘昭仁相比之下倒是气定神闲，他心中笃定，王敦义不敢拿赵家的人如何。

益县之地，北同农州腹地，东西两面环山，同时南面有涔水，通向东西两边的其他城县，天然关隘，易守难攻，自古便是西北地区的兵家必争之地。

他原本计划在南楚占领交州之后，将整个益县拱手相让。若不是李臣坚那阉人不知为何，忽然借梁帝之名将王敦义与其麾下军队调来镇守益县，他也不会抛下妻女仓皇出逃。

“我本就是南楚臣子之后，何来卖国求荣之说？更何况大梁开国皇帝的位置是怎么得来的，天下谁人不知，何人不晓啊！”刘昭仁于心有愧，不敢提及妻女，只能用家国大义反驳王敦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