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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方晴落水了。
事情的发展逐渐与吉光前世的记忆重叠起来,赵方晴的死亡压垮了李稚,使她毅然地走向了与东府割裂的结局,二府也随之走向了既定好的命运。
吉光的视线看向李稚,又看向李榕。她想看看李榕那双操纵一切的大手,在这过程中可曾有过分毫的犹豫。
此时兄妹二人态度迥异,李稚的脸上明显出现了慌乱,她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来,立刻转身朝西府奔去。
李榕虽然也焦急,但脚程明显慢了不少。
吉光一边走一边问道:“婶娘这几日身子难道不好么?昨个还听大夫说已然大好了。”
“病去如抽丝,也许是大夫误判。”李榕换了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吉光妹妹,灵芝最近连遭打击,今日的事想必也是冲昏了头脑。我回去后自会好好教导她,你切莫跟她置气。”
吉光扯了扯唇角:“如今婶娘的事最要紧。”
二人比人群稍落后几步,待到他们走至西府赵方晴院外,此处已乌泱泱围了不少人,吉光仔细一看,察觉有不少都是西府的几个管事婆子。
她们手中皆持着一个个账本,形容极为亢奋。
见李孝悌和李孝宁走进一旁的正屋,婆子们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全涌了进去,踮着脚瞪着眼珠子,想活生生将屋子里那位旧日的主子拽下马,不肯给她留最后一点儿体面。
吉光侧眸看见平夫人站在廊下,和自己的儿子李榕一并依偎着,看上去似乎事不关己。
她冷冷看了一眼,借着探望赵方晴的名义走入内室,见赵方晴仰卧倒在床榻上,脸色如死鱼一样铁青,浑身上下直打着哆嗦。
李稚跪倒在她床榻边上,止不住地哭泣哀嚎。
王隽和匆匆瞥了吉光一眼,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
人就快要不行了。
吉光打帘出去,换股一遍四周,终于在角落里看见同样浑身湿透的细娘。
细娘正抱膝蹲在墙角,细小的水珠顺着她的青丝蜿蜒而下,她苍白的手腕露在外面,冻得发紫。
看到吉光,她仰起头来,唇角发着抖,勉强支起一个笑来,朝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是数月前,吉光叮嘱细娘做的一件事。
“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要是有能侍候小姐的,细娘愿意做。”
“你这几日帮我看好了二府的赵婶娘,别叫她发现了。她吃过什么饭,见过谁,都要一五一十告诉我,知道么?”吉光轻轻压低声音:“若是有人要害她,你也不能让他得手,知道吗?”
细娘有些不解,但还是应了。
没过多久,吉光便陆续得到了细娘传回的信报。
细娘不会写字,她便用炭笔和草纸将赵方晴每日的一举一动都抄录了下来。
落水前几日,赵方晴的病情已经基本稳定了下来,直到最后一日,她如往常一样走在后花园湖边散步,身体因为突然起了药效而引起一阵眩晕,随后便坠入初春才化开的冰湖之中。
“夫人说冷,我便回去拿斗篷。回来的时候远远地看见夫人本来在河边走得好好的,可是突然脚下一滑,一下子便栽进了河里!”赵方晴身边的丫鬟抽噎着说,“然后我瞧见一个丫头跳了进去,喏——就是她!她抱着夫人游到岸边。”
众人的视线齐齐地落在角落里的细娘身上,王隽和打量了她一遍,点头:“原来是这孩子,做事如此稳当,日后便升为一等丫鬟。”
“母亲,细娘是我院子里的人。”吉光将身上的斗篷脱下来,温柔地披在细娘身上,“这回多亏你救婶娘了,你对我们一家有大恩。”
就在吉光细心地替她系好斗篷的时候,细娘突然靠近她,快速附耳说了句话:“人还活着。湖边的栏杆被人有意拆除。”随即,细娘便低着头退开半步,跪下道:“小姐快别折煞奴婢了。”
吉光愣了片刻,深深地看了细娘一眼,朝她点了点头。
索性方才的话只有她们二人听见了,王隽和只夸赞了细娘几句,又叮嘱芙蕖给细娘准备一些姜汤和补药。
恰逢这时候外面传了大夫进来,女眷们便命人放下纱帘,围坐在一旁。
来得正是陈知秋陈太医,他为赵方晴把脉之后,眉头渐渐紧锁:“病患体热太甚,若今晚降不下温,则有凶险之兆。”
听完他说的话,女眷里便逸出一阵哭声,吉光闻声看去,发觉竟是平夫人。
平夫人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道:“我姐姐今年才三十六岁,老天爷怎么忍心收走她……”
王隽和有些不忍,忙安抚道:“你怎么就先哭了起来,如今照顾好你们大夫人要紧,今夜我多遣几个人过来,兴许明天就没事了。”
陈知秋没有理会女眷们的情绪,只草草落下一封药方,便携徒儿出门离去。
吉光撵上他的脚步,福了福身,将一袋金稞送到他面前道:“多谢陈大夫帮我隐瞒病情。”
陈知秋显然不屑于此,他冷哼一声:“把你的金子拿回去,我陈某不是见财起意的人。你要做什么我管不着,但若有下次要我瞒报病情,陈某定然不会帮忙。”
吉光稍稍歪头:“我只是递了一个眼神,您便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
“病人只是表征凶险而已,我略一诊脉便知。大小姐用那样的眼神暗示,陈某再愚笨也能猜出您的真实意图。你且放心,陈某开的药方温和,无损病人身体。”陈知秋将脸撇开,别扭道:“大小姐上次提醒了我多留意平南公的玉体,我反复诊脉之后才查出老国公身上的顽疾,此番也算报恩了。”
吉光微微一笑,“原来如此,那么多谢陈大人了。下月得了江南的春茶,我定想办法送您一瓮。”
说罢,她福了福身便拜别了陈知秋。
陈知秋后知后觉地询问小徒:“怪哉,她怎么知道爱喝春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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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光送了陈知秋,转头又悄悄让人请窦老太太过来。
不消多时,窦老太太便由人搀着过来,一边哭一边长叹道:“我这可怜的儿媳,进门也未享几天清福,怎么就一下子病成这样。”
李稚见老太太来了,哭着奔过去投入她怀中,“祖母,母亲的身体无碍罢,她一定会好的罢。”
窦老太太长吁短叹,“灵芝啊,这几日多陪陪你母亲……”
老太太坐在病榻前看了半天,一行人簇拥着她去了偏堂商议给赵方晴准备后事冲冲喜。
“二媳妇的病,大夫怎么说?”窦老太太问王隽和,“要用什么名贵的药便用罢,我们家还是吃得起这些个人参的。”
“陈太医方才来开了方子,已在煎药了,怕是先用人参吊着了。”王隽和道,“是不是要先准备起后事来,就算是给弟媳冲一冲也好。”
“是该预备起来了,免得到时候匆匆忙忙的准备不周。”窦老太太叹了口气。
“陈太医说脉象不好,怕是熬不过月末。”王隽和叹息道。
”倒不如来一场喜事冲一冲才好。”吉光假意擦了擦眼泪道,“二哥哥的婚事原本就是今年,不如借此机会提前办了婚事,免得若是有个好歹的,二哥哥要守丧三年。”
“既然陈太医都这么说,怕是也无力回天了……”窦老太太点头道,“如今榕哥儿和秦家定亲已有两年了,如今也该婚嫁了,不若如此,榕哥儿还需给嫡母守三年的孝,岂不是太耽误了。”
平夫人抹着眼泪福了福身:“一切都听老太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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