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吴漾要和她“单独谈谈”，冯雅琪脸色变了，她四处观望，可是会议室唯一的出口是吴漾身后的那扇门，看见她慌乱的样子之后，吴漾甚至朝她笑了笑，颇为惬意地向后靠在门板上。
“别那么紧张，我又不吃人。”
吴漾自己都差点因为这个台词笑出声来，说实在的，她真的没什么这样板起脸来装坏人的经验。
以前参与组织集体活动的时候，如果有人不听她的安排，那就——那就随着对方去呗，她没什么意见。
看冯雅琪战战兢兢的样子，吴漾也怀疑自己是不是缺乏经验，没拿捏好力道，加上她的目的也不是吓人，所以干脆说明了把冯雅琪叫到这里来的主要原因：“我就是想问问，你们宿舍是不是一点吃的都没有？需要帮忙吗？”
这句问话好像让冯雅琪脑子里的某根弦彻底绷断了，她努力地想要忍住，但眼泪还是不停地往下掉，她抽噎着问吴漾：“你怎么知道的？”
“就刚才，我在周阿姨那儿看见你，我先是觉得你可能是有什么事找周阿姨，这也很正常，但我拿梯子的时候又看见周阿姨的米和面都少了一些，少了的部分不像是她一个人两天就能吃掉的。所以我等了一会儿，去你们宿舍找你，故意不敲门，进门的时候就看见了桌上放着的碗筷和酱菜——应该也都是周阿姨给你们的吧？”
吴漾把事情说了个八九不离十，冯雅琪哭得更厉害了，吴漾本想递张纸给她，但想到现在连纸巾都是用一张少一张，最后只给了一些口头安慰：“别哭了，赶紧和我说说，到底是什么情况，这房间本来就空，现在就我们两个人，怪冷的。”
冯雅琪在抽噎中诉说了她们宿舍的倒霉催经历，就在国庆假期前几天，她们宿舍四个人约定，假期结束回来之后要集体减肥，一日三餐都一起去食堂解决，合理搭配，适当运动。于是，她们在假期前就狠狠消耗掉了宿舍里的所有零食，吃不完的还打包带回家了，宿舍里除了饮水机里的水没有任何能入口的东西，大家互相鼓励互相监督誓要减肥成功，就在这个非常积极向上的计划成功进行了五天之后，她们碰上了这场雪灾。
吴漾震惊于四个人居然可以同时倒霉到如此程度，差点都忘了自己还要问什么，过了好半天才追问：“那你怎么不来求助？是，虽然你是周阿姨要到吃的了，不过当时开会的时候，你一点都没提这个事儿啊。临散会的时候你还问了我调配食物是怎么调配，所以不可能是没想起来吧。”
冯雅琪抹着发红的眼角说：“我怕你会拿这件事刁难我。”
吴漾一脸茫然：“我能怎么刁难你？不对，我为什么要刁难你？”
“因为我一开始不让你主持会议啊。”
“还是这事儿？”吴漾还以为玩狼人杀那会儿她俩就相逢一笑泯恩仇了，大家都是狼人，有什么坎过不去的，“我倒是很好奇你当时为什么那么激烈地反对，我觉得这种情况下只要有人牵头，谁主持都没什么区别。”
冯雅琪于是又诉说了她和她的一个舍友在学生会时的倒霉催经历，学生会的一个学长经常仗势欺人，比如参加她们参加活动当志愿者的时候，明明有可以自取的饮料，学长就偏要说“为了杜绝浪费，由我统一管理统一调配，真的需要的再来我这里报告”，她们忙得团团转，想喝口水还要和他纠缠半天。
今年她们大三了，这个欺负人的学长大四出去实习，不参与学生会活动了，冯雅琪和舍友一商量，作为庆祝，想给大三生活带来一些新气象，开启了这个健康饮食的减肥计划，并拉了另外两个人一起参加，结果没过多久她们就暗暗骂着这个学长不仅在的时候欺负她们，不在了还间接导致她们陷入如此境地。
然后吴漾召集人开会，冯雅琪一看到又有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人想“统一管理统一调配”，当场情绪失控……
好吧，确实是够倒霉的。吴漾对她和她舍友的经历深表同情，但架不住这件事实在让她哭笑不得：“原来是这样……唉，这好像不能怪你，但也别总把人往坏处想，你好歹观察观察再行动嘛。难道我长得很像坏人？你不要和空气斗智斗勇好不好。”
冯雅琪刚止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她哭着朝吴漾用力点头。
“周阿姨那边的米和面应该够吃一阵子的，你们就当继续减肥了吧。”
冯雅琪继续哭着点头：“嗯嗯，我们现在一天都只吃一顿，不然周阿姨自己会不够吃的。”
眼看着对话要圆满结束，吴漾决定缓和一下气氛：“你情绪管理可真好，昨天玩狼人杀和我配合挺默契，我俩嘎嘎乱杀。”
谁知道这回冯雅琪忽然就不哭了，她站直了身子，正色道：“那是因为我狼人杀玩得本来就好，你太菜了，就差说我是一头村民。”
和冯雅琪约定了灾后一起去玩狼人杀之后，吴漾离开会议室，去找恐怕还在气窗边上接雪的石佳玉。
她一边走一边想着怎么劝石佳玉先回宿舍，现在外面还下着雪，又不刮风，体感温度比想象中的要高一些，并没有那么难以忍受，可是在本来就冷的楼梯拐角开着窗户接雪——这活儿还是别长时间干为好。
虽说要让石佳玉做做这样的事情来缓解一下焦虑，可是也得注意拽着点，别让她钻牛角尖。
不过，石佳玉似乎也在这场天灾带来的剧变中调整着自己的心态，她没有钻牛角尖，看到吴漾来了，她轻快地从梯子上下来，向吴漾展示她接的两盆雪，还提出了自己在接雪时想到的：“饮用水我们应该先考虑把之前存的自来水烧开，烧水的效率比融雪高多了，这些雪就放在那儿让室温融化，留着冲冲厕所也是好的。”
吴漾听到她在想这些，就知道她没事了，上前去帮她搬梯子、端雪。
“等等，得先把气窗关上。”石佳玉叫住准备收起梯子的吴漾。
“哦，好，我来吧。”吴漾站到了梯子上，忍不住朝气窗外看了几眼，才慢慢地把它关上。
外面已经全然被雪覆盖了。
其他宿舍楼的学生们如何了？住在教职工怎么样了？受灾的范围究竟有多大？铭州市？望江省？乃至全国、全世界？
吴漾不是没想过这些问题，但这些想再多也没有意义，她现在只能做她的力所能及。
刚才看到的茫茫雪原，再次撬动了吴漾内心深处的一点恐惧。雪灾之前，她看过不少末日题材的电影电视剧，也玩过末日题材的游戏，大部分都不能让她感到什么压迫感。比如那些丧尸题材游戏，她可以战斗，哪怕主角没有战斗能力，也可以去躲避、周旋，在野外可以种植、打猎，在城市中可以搜索到末日前的剩余资源。
但是，雪灾这样的灾害却实打实地让吴漾感到窒息，她最怕的就是这种情况，工业社会乃至于自然环境都被破坏，人类在其中无法再去产出、创造，只能凭借着手头的一些东西苟延残喘。
吴漾想起雪灾之前，铭大因为校园环境优美，常有野猪出没，被戏称为铭州野猪大学。
野猪显然对绿化丰富的天文山格外青睐，不少天文系学子手机里都有自己在天文山和野猪偶遇的视频，吴漾对野猪有点发怵，总担心它们会一头朝自己撞过来，每次去天文山上观测课，都紧张兮兮地观察周围有没有野猪留下的痕迹，尽量不和它们正面遭遇。
但现在要是有一头野猪出现在吴漾面前，就算让她赤手空拳和野猪搏斗，她也要把它弄成猪肉，然后……
“佳玉。”吴漾咽了一口口水，“你吃过野猪肉没？”
“吃过！”石佳玉兴致勃勃地向她介绍，“我们老家那儿有这道菜，湘味野猪肉，特别香特别好吃，要不等雪灾过去了，你去那边玩，我请你吃。”
“行。”吴漾笑了笑，让石佳玉先回宿舍，她去周阿姨那儿还梯子，“雪灾结束，我和冯雅琪打完狼人杀，立刻买票飞湖南。”
还完梯子回到宿舍，吴漾又一次打开了工作手册，这次看的是她根据记忆简单绘制的“九号楼周边平面图”，如果说冯雅琪她们宿舍在本次雪灾中是教科书一般的倒霉，那么九号楼就是教科书一般的幸运了。
或者说，九号楼一直就很幸运，刚住进宿舍里的时候吴漾就和其他人说起过，我们这栋楼真好，一下楼没多远就是食堂，水站也在旁边，吃饭换水都不费劲……
就在吴漾盯着那张地图，在脑海中思索着路线和行动方案的时候，317的门又被敲响了。
这次是钱多多去开的门，对方还没开口她就熟练地让开身子：“吴漾在呢，你和她说。”
“吴漾，一楼有人吵起来了，你赶紧来看看！”
吴漾默默合上工作手册，对于现在大家有什么事儿都找她这个事实，她不知道是喜是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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