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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冉落地后拽着少年就跑。
一层为东夜所居，能进者少之又少，二层不能待，四层魔奴交易盘根错节。她想上一层，就只有通过三层。黑市共四层，唯有三层壁障最为薄弱，若当真有什么差池，她也可随时放弃与扶有息的交易，离开黑市这座销金魔窟。
三层又名金阙台，遍布千万迷境长街，街上灯火通明，邪月当空，行人均覆面具，幽幽目睹女孩带着少年跑过。
“别动手，幻境。”冷不丁，女孩开口，“金阙台上美人关，美人关里温柔乡。一旦你与幻境中任何人动手，自此便跌入温柔乡，再难出来。”
少年被叶冉拉着，往前，叶冉脚步不停，他便也没停。直到他听到叶冉开口这句话。
美人关？
少年平静的眼，望向四周，他们脚下是一条绵延不见尽头的竖直长街，街上静物散落，碎骨骷髅，长街幽冷寂静，并不见女孩所说的什么人。
他动唇，陌生的感觉在喉腔内滚动，半晌，唇也安静下去。
女孩带着他一路跑过十数条长街，小身子的喘息重了，最终空街向后退去，白霖的眼前真正见到鬼魅灯火，街上行人脸覆面具，零星走着。
拽着他的女孩手一紧，脚步一转，径直带他拐进一条小巷，指挥他抱她翻墙。
白霖垂眼看跟前的女孩，她即刻软下来，眼角弯了弯，又装柔弱：“哥哥行行好，叶叶确实没有多少气力了。”
白霖俯身，抱起女孩，脚下一点，落入院墙内。
一过墙，女孩便跳下他的怀抱，使小剑撬开院子里的地窖门，毫不迟疑拉他入地窖。
地窖里静悄悄地摆放着几座铁笼，笼上均有笼布，女孩随意掀开其中一张笼布看了看，见没人，便拉着他走进笼子，随后拉下笼布，四周再度漆黑。
“别怕，这里安全。”她说。
他分明清晰听到周围几道呼吸声。
她压低声音：“都是魔奴，这店老魔身体不善，所圈养售卖的魔奴身体多有残缺，不怕他们生事。”
此地铁笼小，一人可坐，二人却只能站，女孩头抵着他腰腹处喘息。
“看吧，我确实带你逃出来了。”她道，“二层斗兽场容易离开，但黑市乃芥子空间，芥子空间随主变幻，出入通道经常改，不通过东夜，谁也不知道它下一刻会开在哪。而你我两个人身上都有奴印，”叶冉小手扒着他衣服，指了指他颈侧，漆黑的印记正烙印在那，“黑市奴印以魔火炙烤，深烙灵识，剜肉去皮都削不掉，我们身负此印独在黑市中仍旧危险，所以须得……”
须得？
少年难得皱了皱眉头，却不见女孩继续说了。女孩困顿，手慢慢从他身上滑下，到底仍留有片缕意识抓住了他衣角。
“所以你须得都听我的，有我你才能出去，我会带你出去……”声音虚虚渺渺，到最后已近无声，只剩微微呼吸声。
一连数日，叶冉睁眼熬过一天又一天，今日落到二层斗兽场，生死之间斗兽半日，早已强弩之末，只为最后占据生机，逃离斗兽场。甫一逃出，到了安全的境地下，她紧绷的神经一松，自然困乏昏睡。
虽如此，但潜意识里还是抓紧了少年的衣角，这少年强大但易控，她的保命符可不能丢了。
许久，叶冉呼吸平稳，已然睡熟，白霖的手动了动，伸上来，握住紧拽自己衣衫的小手，掰了掰，却没能掰开。
小丫头的手极小，手腕有肉，却也容易握全，这般细弱的骨头，不论谁，怕只要动动手，就能轻易折断。然后他摸到了小丫头胳膊外侧，青饕兽涎腐蚀性极强，灼腐了她大面积皮肉，腐肉坑坑洼洼挂在上面，不似其他完好肌肤。
“嘶——”睡梦中的叶冉疼得身体颤了颤。
少年的手一滞，离开叶冉的伤处。
不久，外面街市乱起来，零星的动静远远传来，再然后大半时辰，三层金阙台彻底动乱，火光连天，映红了三层这座不夜城，千万街道千万迷境，美人关被搅乱。
“哎哟！哎哟！大人们这是做什么，我们这可是小本买卖！”
“三层、我们三层怎会私藏您二层的魔奴呢？金阙台上只有买卖，哪是那些奴能登得上的台面？”
“哎哟！哎哟！别砸，大人别砸……记得，记得，老鸨我记得，姑娘们方才还说，妈妈啊，你瞅瞅外面是什么动静，吵得恩客睡不着觉。老鸨我就去瞅了呀，但想着楼里事忙，又掉头回来了，让来财那龟儿子去瞅了——欸、欸！大人别砸，来财！来财！那龟儿子死哪去了！”
一道瘦弱身影忙不迭从后堂跑过来：“在！在！妈妈奴在。”
脸上一道黑印的魔奴被老鸨踹翻在地：“告诉大人们，你方才在街上都看到了什么！”
来财从地上爬起来，跪好：“半时辰前，街上不少动静，来财看到不少衣着破损身上还带着血的凶恶人从街上跑过。”
“这么大事，你怎么不马上告诉老娘！”老鸨借机发作。
来财哆嗦：“妈妈先前忙着接送恩客，没、没空听奴说。”
实际上，来财想说来着，老鸨当时一脚踹开了他，让他别挡事。
老鸨又一脚踹开他，攀附二层的权贵：“大人，大人确有其事，您二层的奴许是从街上逃了，不在我们羞花楼啊。大人、大人您看砸碎的这些东西……”
“哦不，不不，老鸨我也不是那般斤斤计较之人，方才都算一场误会，哈，误会，大人勿怪，大人慢走。”
魔人转脸问魔奴来财：“可见着他们往哪走了？”
来财道：“当时过街的奴数量奇多，不见他们要去哪，多像是各自寻路，其中……其中有部分，像是往廷大人庄子那方向去了。”
“大人！西边有兽奴踪迹！”这时候有人来报。
羞花楼里所有魔人整装出楼，兵分两路，一路向西，一路向来财所言方向而去。
羞花楼里乱糟糟的，老鸨吊着嗓子在里骂骂咧咧。
“主人，人出来了。”
羞花楼上，有一人站在窗前，幽幽观望下方喧闹，冷月与街市上的火光将此间隔出两个地界，他脸上的白面具不知名的材质，犹如森冷的白骨，其上所附的恶鬼图在冷月下幽幽折光。
杀神行事，自当干净利落。
他问：“到哪了？”
“美人关出来，寻踪线断了。”
“断了？”
“嗯。”黑衣侍从点头。
男人眼前再现半日前那丫头在斗兽场上忙活的样子，道：“一个人即便再如何狠辣果决，下意识总会趋利避害，猛兽在笼里凶猛，在笼外，它便只想归山林。整个不见天有哪里是她的山林？”
“走。”男人摘下自己脸上的面具，随手一掷，搁在屋里桌上，“去见猛兽。”
金阙台混乱，长街上杀戮不断，美人关大敞，二层魔人涌入三层。几头魔兽，踩塌了三层几座楼屋，恰是最繁华的那片区域。
三层的主事便与二层打起来，金阙台上空，月都仿似被染上了漆黑魔气。
叶冉睡醒趴在笼里听着，委实幸灾乐祸。
“那痨鬼的须弥芥子能碎一次，自然能碎第二次。”她都已经能想到那家伙再被气吐血的场面了。
“你、说什么？”
“我说，贪财者都是守财奴，谁能眼睁睁地看着，容许他人在自己的地盘撒野？”
不巧，黑市一到四层所有主事，包括手底下的魔人，全都是贪财又冒进的。不贪财也不会有机会进黑市为魔，东夜向来只欣赏与他“志同道合”之魔。
“欸，”叶冉回过神来，“你会说话？”
白霖不是哑巴，当然会说话，只是初初说话，声带震动，他不适应。
“那你先前在二层始终不说话？”
白霖感知到吹拂在身上的女孩呼吸，“不、会。”他道。字与字之间间隔的时间有些长了，他发音吐字有几分虚和轻，显然还没学会吐息。
“你长这么大都不会说话的？”叶冉惊道，便又猜测起少年的身份，“你是什么人？怎么掉进的黑市？”
她开始往一些冷僻奇异的方向猜。不见天里的魔兽能化人形吗？
叶冉嗅了嗅他身上的气味，也没有兽类惯有的麝味。
“不、知。”他道。
“不知道自己是谁？还是不知道自己怎么掉进的黑市？”叶冉追问。
白霖咬字颇有些艰辛：“被、被、送进来。”
“送进来？”叶冉蹙眉。
白霖补充：“卖，珠、珠子，多，又大。”
叶冉：“你被卖进的黑市？黑市花了许多魔珠买下的你？”
白霖回想当日情景，点头。
无怪二层魔人都说他是摇钱树，还不让他死了，花钱买的啊，看样子还是一笔不小的花销，可见这孩子能力当真强，应不止她目睹的那程度。
“唉，”叶冉叹息一声，踮起脚拍了拍少年肩头，“不见天里没人有良心，没事儿，我的良心还剩那么一点，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你还没修魔是吗？那等姐姐我发达了，”找回魔身，飞升，“便带你离开这鬼地方。别怕，没哪里比不见天更难待了，不见天外多是傻子，好动嘴，少动手，容易糊弄，你厉害，他们便欺负不到你。”
姐——姐？
白霖头微垂，望着身前才到自己腰腹的小姑娘。
好久，外面的动静歇下，不知是二三层魔人打架打远了，还是暂时鸣金收兵。美人关出口处这家贩奴铺被查了好多遍，都被叶冉设法躲过。
连白霖都疑惑叶冉对此地的熟悉，但白霖初初开口，所掌握词汇稀少，想问都不知该如何开口说，零零碎碎几句，都被叶冉含糊揭过去。
到最后，天色越来越晚，西边火光映亮半边天，金阙台边缘小店为避免殃及池鱼早早关门打烊，白霖问出口一句：“我、我们还要、在这里多久。”
叶冉哈切一声，抬了抬右手，一圈断开的极细丝线在她指尖缠绕，引点灵气或魔气上去，还能幽幽发出光。
“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当然是等到‘有心人’来了。”她道，“弟弟你记着，今后一切须得听我令行事，待会儿不论进来的人是谁，只要你觉得危险，就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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