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高悬，清辉浮动，不知不觉已至深夜。
沐知念跟在秦宣身后，宫院内祭祀祈福之物不见踪影，只剩一架空荡荡的高台，不见一个人影。
祈福结束了吗？沐知念揉着额头，还是过去一日，混乱的记忆让她对时间感知出了差错？
“……天黑了？”沐知念喃喃自语。
“你已经昏睡一整天了。”秦宣忽而开口，仿佛听见她的疑问。
沐知念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又不知该从何问起，一张小脸满是困惑，怀中小白虎仰起头瞧着她，亲昵地蹭了蹭下巴。
她抬手揉了揉它毛绒绒的脑袋，立刻得到一个热情的回应。也是，温顺又亲人，小白虎怎么可能攻击皇帝呢，她看见的恐怕是幻觉。
“祈福惊变，你好像吓得不清。”秦宣淡淡的声音立刻打破沐知念的幻想，她抱着小白虎的手僵了僵。
都是真的……
沐知念立刻看向手臂，方才没有注意到，衣袖内果然包了一层绷带。
“这是你们的计谋？”沐知念问道，若真是发狂伤了皇帝，小白虎如何能安稳出现在她面前，“我记得那刺客说它体内有剧毒，那我岂不是……”
“翎国的异兽身上都带些毒，它还小，暂时伤不人，你暂且安心。”秦宣伸手抚摸小白虎的头，小白虎也用鼻尖轻轻蹭了蹭他的手，似乎二人早已熟悉。
“那皇上他可受伤？”沐知念担忧道。
秦宣微微低下头，眸中流光在夜色中分外清晰，迟疑道：“……皇兄遭野兽袭击，伤势感染瘟疫，正卧病在床修养身心。”
清冷月光洒向青石板路，沐知念突然停下脚步，秦宣想必就是用这谎言让刺客上钩，她亲眼所见皇帝安然无恙，怎会信他的话。
等等，沐知念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他现在做的不正是她曾经告诉他的话吗？她说皇帝会遭野兽袭击感染瘟疫，她让他帮忙，他便创造了这个事实给她看，不论受伤和瘟疫是真是假，人们眼中已经有了这个结论。
寒意浸满全身，不知不觉二人已经隔了一段距离，沐知念小跑几步追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秦宣笑而不语，温润面容在月光映衬下多了一层神秘感。沐知念呆呆愣在原地，她心中已然有了猜测。
他……他是在破除皇帝的死局。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沐知念不明白，她是因为重生才知晓结局，但他为何只听一次就毫无保留的选择相信，他究竟知道什么？
“嘘。”
秦宣朝她摆了一个手势，沐知念这才注意到已在大殿附近，皇帝稳重的嗓音隐隐从内传出，她整理衣衫，准备入殿。
“父皇，儿臣实在不知儿臣的影卫之中竟混入燕王残党，如此居心叵测之人，死不足惜，父皇若不将他千刀万剐，如何震慑小人以儆效尤。”秦淮的嗓音低沉喑哑。
皇帝背着手，沉默片刻将他扶起：“淮儿，父皇知晓你与此时无关，是朕，是朕太过心软，才会给那贼人可乘之机……”他望向天外，口中只剩一句长长的叹息，“那些人只是受了燕王蒙蔽，既已身死，朕也不想再追究了。”
屋外的沐知念听见这句话，不得不感叹一声，皇帝不愧选中二皇子继任，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对待曾经割舍不断的亲情，总会多一丝心软，可他是帝王，这种心软终究是会害了他的。
秦淮目光暗了暗，他不知皇帝是真不愿追究，还是个幌子借机敲打他，只能恭敬行礼道：“是，儿臣多谢父皇，以后定会对身边人严加看管，不让此等事情再次发生。”
皇帝笑着拍了怕他的肩膀，正色道：“这次多亏淮儿替朕解决那贼人，还有你们，传令下去，凡是参与逮捕行刺者，一律重重有赏。”
“宣弟，你来了。”皇帝忽然注意到站在门边的秦宣，面上喜色跃出眼眶，笑着将他拉进大殿中央。
“拜见皇兄。”秦宣刚要行礼便被皇帝一把抓住。
“免礼免礼。”皇帝随意道，爽朗笑声自殿中响起，“今日之事多亏宣弟出谋划策，不费一兵一卒擒获贼人。”
沐知念跟在后面，小心福身道：“臣女拜见皇上。”便退到一边等候。
她对皇帝的奖赏夸耀并没有什么兴趣，殿中人不多，沐知念看见远处站着的静安侯，静安侯也看见她，皱了皱眉，面上有些气恼，她只能笑了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念念，太好了，你没事。”秦淮略带惊喜的嗓音自耳边传来，他不知何时挪到沐知念身边，小声说着。
沐知念微微行礼道：“多谢殿下担忧。”
“……他没对你做什么吧，要不是替父皇引刺客上钩，本皇子才不放心把你交给他。”见沐知念语气冷淡，秦淮声音多了一丝急切。
听他的意思，看样子秦宣是为了保护她才在她身边的，那她的昏迷，恐怕也人尽皆知了，这次的记忆中秦淮对她的态度好了许多，却亲手杀了她，他口中的不愿交给他，这个他又是指谁？
“殿下多虑了，念念安好。”沐知念语气平淡。
秦淮还想说什么，皇帝的视线突然落在沐知念身上，那视线夹杂着探寻，随后又和蔼地笑了起来朝她招了招手，“宣弟说此事多亏你的提醒才能抓住那刺客，你说你是怎么发现他的？”
皇帝的声音威严无比，沐知念总觉得他的问话别有深意，又看秦宣脸上虽没有太多表情，视线却移开了。
难道他也有事瞒着皇帝？
沐知念眼神凛了凛，恭敬道：“臣女并不知此事能抓到刺客，臣女只是侥幸救下这只小白虎，当时它伤得很重，有幸得宣王救治，那日它忽然消失，臣女正找他时忽然看见那衙役身上有抓痕，这小虎不会轻易伤人，它攻击的对象一定曾经和它有过过节，臣女想起之前的案子它都出现过，便怀疑会不会和他有关，因此才会拜托宣王去察，没曾想竟牵扯到陛下，臣女惶恐。”
皇帝神色变了变，“当真如此？”
沐知念低着头，看不清皇上表情，思考着如何回答，静安侯突然道：“陛下，念念还未出阁，没见过这等场面，受惊过度再所难免，此番肆意妄为，微臣定会带回去严加管教。”
此话一出，皇帝忽然收敛神色摆了摆手，大笑道：“管教？爱卿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念念为朕立了这么大一个功，朕怎么能不给她一个封赏。”他转头看向沐知念，“说，你想要什么赏赐？”
见她不答，皇帝又道：“这次可不许说什么赏赐都不需要。”
沐知念抿着唇，皇帝上次赐婚失败，这次不会又要再来一次吧……
“臣女……”沐知念冷汗直冒，“臣女对这只小白虎喜爱的紧，望陛下能将它赏赐给臣女。”
皇帝瞥了一眼那只小虎，沉声道：“此事朕可做不了主，那只虎是宣弟所救，又与他国有关，虎既不能认主又会伤人，你要它作甚？”
皇帝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悦，沐知念不敢再提，干脆闭上嘴不答。
沉默片刻，皇帝哼了一声，一掌拍在龙椅之上，沐知念一个激灵，心惊望向前方，只听他悠悠道：“罢了，既然你救朕一命，朕便封你做个公主，如何？”
此话一出，殿内顿时鸦雀无声，还没等沐知念反应，反对之声齐齐响起。
“陛下，不可。”
说话的是静安侯还有秦淮，两人异口同声，互看一眼，心思各异。
“陛下，臣女愚钝，实在不能接受您的封赏，臣女受之有愧，请您收回成命。”沐知念连忙决绝，突如其来的赏赐，是个人都能品出其中意味，除了试探，反正没有好事。
皇帝目光暗了暗，不知想些什么，没有多言，眉宇间多了一丝伤感。
静安侯也跟着附和求皇上收回成命，言语间只道她不该受此等封赏，可他心底清楚，此番过后，皇帝一定注意到了沐知念。
秦淮不知皇帝为何忽然对沐知念产生了兴趣，手中五指攥紧，心中焦急却无可奈何，只能等父皇收回命令，沐知念要是成了公主，那不就和他成为兄妹，那他不就没办法娶她了吗？
皇帝顿了顿，突然问向身边人，“宣弟，你是否也觉得我的赏赐有些不妥。”
秦宣垂着眸静静看向殿中半跪着的人影，没有回答。
无言就是最好的回答，皇帝无奈摇了摇头：“罢了，可朕话已经说出口，君无戏言，便改为封侯府二小姐为郡主。你们谁再阻拦，朕绝不饶恕，退下吧。”
众人依次退出殿外，只留皇帝独自坐在龙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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