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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德莉离开了。
夜晚时分,微凉月色拥着楼房,在金属窗台留下一抹皎白。
屋里暖和静谧,小夜灯釉色光晕温柔,笼罩着一方床铺。
小龙崽虚弱困顿,满身药膏有止痛舒缓的功效,大眼睛眨了几次又慢慢合拢,最后昏睡过去。
白枢小心捧起小煤球,给小型医疗舱换了一块干净柔软的新垫子,又轻轻把小煤球放了进去,让小崽崽继续沐浴着疗愈暖光。
他静静守着小煤球,直到圆滚滚的小团子微微起伏,陷入熟睡,才悄声挪下病床。
他扶着墙迟缓行走,艰难移动到狭小的浴室。
脱下破旧脏污、如同抹布的衣服,直接丢进了垃圾桶。
热水漫潵下来,烫得瓷白肌肤微微泛红,又顺着有致曲线蜿蜒成轻薄水膜,温柔包裹着、捂热着冰冷身躯,也一点点冲刷走凝固血渍和药膏残留。
白枢沉浸在热水中,一直紧绷的身体逐渐松弛下来。伤口遇水微痒,好在不是什么致命外伤。
康复药膏的药效很快,痊愈后甚至不会留下受过伤的痕迹。
洗得差不多了,他侧身伸手去关水,发现身后墙上竖着一面镜子,动作倏然顿住。
镜面早已雾蒙蒙一片,只能模糊看见一道沉默伫立的影子。
漫长几秒后,他僵硬抬手,慢慢擦拭水雾。
一方镜中,露出了光线昏暗的浴室,以及镜子前的人——
青年浑身淋透,面颊微红,双眸潮湿,唇珠薄粉。朦胧水光像是给容貌添了一层旖色,更显昳丽惊艳。
病弱身躯在氤氲热雾里若隐若现,肩颈单薄,腰细臀翘,肢腕纤细……关节沾染着脆弱微红。
是一副标准的omega体格,处处透着弱不禁风,易摧折也易碎。
这是出逃后,白枢第一次看清自己的模样。
然而,他面上血色慢慢消失,呼吸急促,仓惶缓退了一步……
窒息的死寂中,他艰难闭上双眼,掩盖住眸中慢慢崩塌的情绪。
十分钟后。
白枢出了浴室,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他穿上了奥德莉送的新衣服,简单款式更衬腰窄腿长,朴素配色尽显清俊温雅。
而布料柔软服帖,十分舒适。
洗净一身难受的黏糊污渍,他清爽躺回病床,裹紧被子,被厚重的温暖簇拥着。
身躯慢慢放松下来,四肢绵软,却没有一点困意。
他早忘了自然入睡的感觉,这三天的沉睡,只是因为极度疲惫后昏迷不醒。
洗澡消耗了为数不多的体力,他对四周的感知慢慢变弱,仿佛陷入一片混沌大雾,察觉不到时间流速。
好在他知道,不远处有一只可爱小煤球陪着他,目光不由落在熟睡小龙崽身上,慢慢觉出点安心。
出逃之后一路奔忙,此刻夜深人静,思绪漫无目的聚散着,终于有时间慢慢梳理。
最先浮上脑海的,是记忆犹新的死亡时刻——
上一世,他足足被非法囚禁了一百年。
漫长年月里,他逃脱无门,受尽折磨,才终于在虫潮侵犯的灾难里丧生。
死亡是解脱,那一刻的疼痛却刻骨铭心,深深烙印进了他的记忆中。
然而,他竟然重生了。
重生在被囚禁的第三年。
这一次,他凭借百年来对禁锢基地的了解,找准机会,制造出押运飞舰的短路,让飞船迫降在补给站。
挣脱束缚后,他上了一架闲置租赁的飞行器,把功率推到最大,疾速逃离。
旅行观光用的飞行器质量欠佳,行至半途过载迫降,歪歪扭扭坠入这颗边缘星,一路翻滚砸进了废墟禁区。
废墟禁区辽阔不见尽头,污染弥漫,机械残骸林立。
一段废旧封闭的黑暗机舱里,困着一只孤独无助、虚弱可怜的小龙崽。
而迫降的飞行器刚好砸开了舱门,被困三年的小龙崽跑了出来,义无反顾地救了他。
他牺牲于星历335年,不知命运之神是仁慈还是残忍,倒档了时间,让他回到了星历237年。
这一年,很不幸,即便出逃成功,他依然拥有被囚禁百年的痛苦记忆,还有被药物折磨了三年的病弱身躯,其余一无所剩。
偏偏又很幸运,如果不是他碰巧砸开了机舱,小龙崽会永远困在无人知晓的荒芜角落,虚弱地慢慢死去。
这一次,他的重生改变了两个人的命运。
他和一只陌生善良的小崽崽互相拯救,都逃脱了束缚,命运交汇在一起。
而那一百年间,发生了很多不可挽回、悔憾终生的事。
现在一切重头,他要去一一改变,一一讨回。
安静消化了重生后的落差,白枢阖上眼。
慢慢地,情绪平缓下来,胸口郁气也消散了。
不知又过了多久,半昏半醒间,医疗舱里的漆黑小团子微微动了动,是小龙崽醒了。
白枢撑着床坐起来,双手扶着舱沿,探出头关切查看。
小煤球虚弱眨眼,爪尖指甲轻轻拢了拢。察觉动静,仰起小脑袋看着他,无声张了张圆圆小小的嘴。
白枢怜爱地摸了摸小崽崽的脸颊,看了一眼时间,猜想小龙崽应该饿了。
他把滑动式床头矮柜拉了过来,打开小型保温箱,拿出温牛奶和营养液。
他谨遵医嘱,把温牛奶倒入一个小杯,又加了一定剂量的营养液。
充分混合后,舀起一勺,小心喂到小龙崽嘴边。
小龙崽乖巧凑近,小爪爪扶着勺柄,低下小脑袋,用粉嫩舌头“滋滋”喝了起来。
个头小的幼崽食量很小,几勺后,小龙崽饱了,摇摇头不再喝。又用紫汪汪的眼睛看着他,抬起一只小爪爪。
威德莱幼崽虽是兽型,智商却等于同龄蓝星小孩。然而,两个种族间,人形尚可交流,兽型幼崽和人却隔着语言障碍。
白枢悟不出小崽崽的动作,放下小杯,试探伸出两根手指接近,柔声问:“怎么了?”
那只小爪爪落下,轻轻搭在他的指腹上,接触间带来一点稀薄的温暖。
他很久没被活物触碰过,手背下意识一紧,在可爱崽崽的注视下慢慢放松,忍不住用指尖轻顶着小肉垫摸了摸。
只见小龙崽用小爪爪“哒哒”拍了拍他的指腹,指了指牛奶小杯,然后看着他。
白枢思忖几秒,连猜带蒙,有些懂了:“……你是在问我,吃了没有?”
小龙崽点了点小脑袋。
被小崽崽关心,白枢忍俊不禁,眸里浮起细碎微光,如坠星芒:“别担心我。”
闻言,小龙崽歪着头,似乎在观察白枢的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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