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四周静悄悄的，万丈苍穹之上，繁星黯淡无光，黑夜笼罩着广阔大地。
六人越上屋顶，却见到了一生难忘之景，樊蔺被曾典的人带进了曾府，他进去前还警惕地向四处张望着，生怕被人发现。
此刻他们不敢动，也不能动，稍有疏忽踩上了碎石瓦砾摔下去，就不仅仅只是摔伤那么简单了。
此刻离得最近的是高文寻，他偏头想要仔细听一听，可耳边只有风声，他们二人在屋里压根就没有说过话。
不对，即使说了他们也听不到。不管是无声无息地说，还是写在纸上焚毁掉，都比直接说来得好。
如今樊蔺的儿子死了，他有心来这里，只能说他们二人所密谋的一定是一件大事，只是不知是和樊玉的死有关，还是和玄絮影宴请朝中大臣有关。
先前所有人都说樊蔺蠢，可如果他是一直这样装傻呢？
都说无诏不得出，樊蔺能出府一定有玄絮影的授意。
高文寻想到这里顿时觉得头皮发麻，后背爬上一层冷汗，他甚至不敢回头看去。一旦怀疑产生，无数念头就会在他心里腾空而起。
究竟意欲何为？
樊蔺很快便出来了，他甩了下衣袖，全然没了从前的难过，大步流星的走了。
江宴绪眸光微动，紧紧盯着樊蔺离去的背影，前些日子难过到不能自已，怎么今日成这样了？这个转变实在太大，让江宴绪一时消化不了。
六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小心翼翼的走了。
在六人走后，曾典推开门，他的目光盯着天枢阁的方向，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他道：“还真是，都查到我这里来了。”
身后戴着面具的男子低声问道：“需要我把他们杀了吗？”
曾典笑容未褪，眼神带着挑逗的意味，抬手阻止，道：“不了，留着他们挺好的。”
身后的男子还是不太相信，他在曾典耳边问：“你就不怕他们把这件事传出去？”
“传出去？”曾典指着那人哈哈大笑起来，他神情自若道，“我怕的从来都不是这个，活在恐慌中的人生，不算是真正的人生。你们之所以会失败，就是因为你们怕的东西太多了，人可以有后顾之忧，可如果东怕西怕注定难成大事，和我做交易，就要学会一件事，向前走，即使前面是悬崖绝壁，也得给我往前走。至于他们，我不在乎，传出去又能怎样，敢相信的人寥寥无几。”
那人似懂非懂的点头，问道：“接下来怎么做？”
“按照计划行事，他们看到了樊蔺，那就看到了，我不在乎。”曾典望向上空，夜色已深，只有月亮还发出微弱的光芒，“宣宗还尚在人世时曾对我说过一句话，他说‘曾典，你要记住今日的身份是谁给的，你手中握着的权势又是谁赠予的，自古功高盖主者，难有好下场。’我当时听着，觉得挺好笑的，为什么我处心积虑往上爬，他却只能看到我心里的欲望，我的才能，我的一切，他全部都看不到，后来我决定了，什么都不如大权在握，架空他的滋味，真的太好了。”
曾典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他看向那人，等待着那人的下一句。
那人微微点头：“您说得对，可为何会称病告假几月，你可知这些日子初元帝春风得意，势头如猛虎。”
“那又如何，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玄絮影可不是个任人摆弄的主。”曾典说到此处叹息一声，“权力能勾起人心里的贪欲，可我不希望一辈子为权力所支配，当年我完全可以推翻玄氏，自己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我为何不愿？因为得民心者得天下，而我还差了些，更何况百姓不能再经历这些了，他们不该为了别人的贪念付出自己的生命。”
那人嘲讽的笑着：“你倒是善良。”
“善良不敢当，我只是怕遗臭万年而已。”
身居高位，所走的每一步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曾典有野心，可他想止步于此了，他还有妻儿，他的妹妹还在，他不能拿他们的命来搏一场输赢。
那人毫不客气地揭穿曾典：“你以为你现在是人人夸赞吗？”
曾典脸上的笑意僵了几分，他默默注视前方，一双深潭般的眼眸透露着若有所思。
那人继续道：“我们怕的多，你想的多，还真是有几分缘分。”
缘分？一想到他们是怎样结识的，曾典就觉得恶心。
“哪里来的狗屁缘分！”曾典想到这个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忍不住的破口大骂，“要不是你们一直纠缠不休，我会和你们同流合污？”
那人见曾典怒不可遏的模样劝道：“您也不必动怒，死士阁找上你自然是因为您在朝中威望甚高，如今内乱仍旧不停，东平覆灭对你们这些权贵来说是件好事，对百姓而言无关紧要，对我们却是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事情是你们那位皇帝挑起来的，你这个做臣子的总要分担一二。”
“我呸！”曾典一把年纪被气得不轻，“他的烂摊子凭什么要我给收拾，那俸禄本就是我应得的，搞得好像我就该帮他解决一切后患一样。”
“说的也对。”那人不再想这些事，问道，“方才那几个人可全都看到了，你觉得待他们彻底长大后，会不会成为死士阁最大的对手？”
曾典想到从前让人调查的，他神色波澜不惊，说道：“会。”
那人面容冷峻，也开始变得严肃起来：“那我们难道真的要束手就擒？”
“事情的进展还远没有你想得那样快，你需要做的就是静待时机，快刀斩乱麻，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死士阁内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纠结这个也实在是没什么必要，左右面上还没有被捅穿，那就一直演下去，该动手的时候不要犹豫不决，我用多年来的经历告诉你，一定不要心慈手软。”
曾典说到后面几乎是一字一句，那人看着曾典咬牙切齿的模样，轻声笑了下。
随后像是下定某种决心般摘下了面具，面具下的脸赫然就是消失已久的简卓君。
曾典看着这张波澜不惊的脸，道：“求死容易，求生难。你我相识已有四载，我帮你把他们送上断头台，你也要把我想要的双手奉给我。”
“一言为定。”
简卓君说完这话就走了，被人发现他和曾典有关系，于谁都不是一件好事。
几人回去后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他们在樊蔺身上完全看不到丧子之痛，究竟是什么让樊蔺一夕之间变成这样？
如果人是曾典杀的，那么樊蔺一定不会这么平静。
可樊蔺和曾典不和已经是人尽皆知，这其中究竟暗藏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高文寻说道：“看来问题还在吴羡之和红栀这里。”
容雁附和着：“的确。”
此刻高文寻开了口，大家都开始议论起来，最大的问题不是樊玉被谁所杀，而是樊蔺夜里拜会曾典到底所谋为何。
夜里的风呼啸而来，像个巨兽一样不断拍打门窗，更添了诡异的气氛。
梁昭手里捧着还冒着热气的茶杯，道：“只是这红栀已经许久未见人了，怕是不会那么容易，更何况江宴绪和苏宁舟还去了一趟。”
苏宁舟想了想，道：“确实，不过樊玉颈部的勒痕是致命伤，吴羡之有那么大的力气吗？”
海达一拍脑袋，伸手道：“难不成是悬梁自尽，被人为造成活活勒死的假象？”
“绝不可能。”梁昭想也不想道，“颈部的勒痕的确是他的死因，可悬梁自尽和被人从后面活活勒死还是有区别的，至少位置不一样。”
“位置不一样。”高文寻在屋内来回踱步，喃喃道，“位置不一样。”
江宴绪拍了下桌子，五人的思绪被他这一声打断。
江宴绪道：“明日去见吴羡之，今日早些休息，都回去吧。”
回去后，苏宁舟和梁昭还是久久想着这件事，她们二人对红栀越来越好奇了。
容雁则是在想设宴一事，如果玄策和玄羽书真的来了，是否还会有命回去？
她父亲近些年来少不了和他们打交道，身体每况愈下，实在不好。
而江宴绪这里却在想樊蔺和曾典。
江宴绪枕着胳膊，问道：“你们觉得樊蔺真的是在装吗？”
高文寻闭着眼睛，过往种种象走马灯一样一一闪现在他脑海里。
他听到自己说：“是吧。”
海达来得虽晚，但把他们的关系摸得很清，他道：“真想装，还是可以的。十年二十年，时间长了。自己都已经忘记了原本的样子，那个时候就不叫装了。”
江宴绪翻了个身，看着海达的位置，问道：“那叫什么？”
海达但笑不语。
高文寻接话道：“骗过自己很容易，骗过别人也很容易，扶海城那次，老者骗了咱们，也骗了他自己。”
是啊，如果自己都忘记了曾经的自己是什么样，那就不叫装了。
江宴绪不可避免的想到了玄光，也不知玄光现在是否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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