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城寸土寸金的东街不仅有豪华的商铺，在后面的巷子，都是前街商铺老板的住所，这里方便他们照看生意，同样的还有一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被安置在此。
东街的布行本不需要王老板在此买宅子，为了过段时间新进的美人，特意购置了一处不大不小的宅院，人多嘴杂，下人仅仅三四个。
王老板妻子是在他潦倒之时就嫁于他的糟糠，两人从曾经的一穷二白携手到如今的家财万贯，日子越过越好，只一个心结，王夫人这么多年只生了两个女儿。
家底越丰厚的人家越渴求一个儿子，可她的年纪身体已经不允许她再生育。
而难得的是，王老板从没说过休妻，也没纳过小妾，倒不是他多专情，而是王夫人可不是个软柿子，两人年轻时，她就是出了名的悍妇。
王老板为了生意，摸爬滚打，时常出远门一走就是几个月，家里全靠王夫人一个人照看，后来生意越做越大，一家子搬到了应城，身边来往的人都成了各家贵夫人，为了融入进去，也为了不丢自己丈夫的脸面，吃过几次亏后，王夫人也学会了见人三分笑，说起话轻声细语，温柔的好似天生如此。
这副模样久了，叫王老板都相信了几分，多年按捺着不敢动的心思终于试探着冒出头，明面上还是忌惮着妻子，暗地里的小动作却忍不住开始了。
这些年王老板确实保持的好，王夫人也放心他，这铺子都不经常来，每日就是和认识的夫人们一同听曲儿喝茶。
终于在碰到方全后，王老板如了意。
自从那日，方全收了玉佩，王老板便时不时来东街的宅子，想象着年轻美人陪伴身侧的神仙日子，可这左等右等，都过去了五日，一点儿信儿都没有。
耐心也消耗殆尽，直接来到西街方全家堵人。
到了门口，却发现院门紧闭。
万老板给随从使了个眼色，随从上前敲门，好一会儿，门打开个缝，探出个脑袋，看清来人立即缩了回去，‘哐’的一下门又被关上。
下意识将人拒之门外的方全，反应过来后悔不已，在门后不断徘徊着，就是没胆子将门再打开，只听到门不断地被重重拍着，大有不开门不停的意思。
调整一番，方全脸上堆笑，开门低头哈腰走到王老板身边，连连道歉：“小的这几日得罪了人，担心是来寻仇的，没看出是您大驾光临，王老板您可千万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要与我这眼瞎的计较。”
对于他的惺惺作态，王老板冷哼一声，在外倒是没说什么。
将人请到里面，方全立刻奉上热茶，被王老板抬手阻止，直接开门见山：“我特意来你这破地方可不是为了你这一口茶。”
这话里的意思，让本就虚着的方全，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我没那么多时间和你浪费，说，交代给你的事什么时候兑现，莫不是想要光拿钱不办事？”
方全立即拍腿，大呼冤枉，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交待着那天的情况。
“您是不知道，小的接了您的生意，立即就去给您办事。”
“可是没想到，那小丫头家里藏了个熊瞎子一样壮的男人，将小的好一顿打呀，您瞧瞧这儿、这儿，还有这儿，都是被那男人打的。”，说着，方全将脸凑到王老板面前，指着伤痕，“小的差点就没命回来。”
一把将方全的脸推远，王老板脸瞬间黑了下来，怒不可遏：“我要的可是黄花闺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敢情是骗老子，方全，你好大的胆啊！”
“啊？！”，光顾着卖惨，没想到把自己给卖了，方全当时确实将这事昧了下来，那是认为王老板见着阿令的脸，这些也就不会在意了，现在人没见到，底倒是被自己捅了，赶忙想要找补：“我与那丫头也不是多熟，我也是被她那清纯不谙世事的样子蒙骗，王老板您可要明鉴啊！”
“我看你这仇家还是不够多！”，王老板一巴掌抽在方全脸上，大步出门，突然在门口停下，“上次的定金限你三日内换回来，还有违约的补偿，我到时要一并看到。”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捂着脸的方全大气不敢出。
自从那日回来，修养了两日，他又继续平日的生意，从应城下的穷村子物色人，有些家里孩子多的，尤其是不顶用的女孩，他瞧着模样，用招工的名义收来，在转手送到镇上的宅子里，做丫鬟他抽成，那些不想要女儿回去的，自然就永远留在了那些宅子。
这生意走的都是招工的门路，也就那么几个使了些手段，可人家自己爹娘都不在意，怪不得他这个没有血缘的人，再说他给人一个生存的路子，做的还是善事。
可是没先想到，这两日的生意突然就不顺利，不断被衙役打断，好好的走在路上突然就被蒙头拉进巷子被揍一顿。
今日他都不敢出门，躲在家还被王老板寻来，给了一巴掌。
如今不仅生意黄了，看样子还得割他一大块肉王老板才肯罢休。
方全咬着牙，从鼻子里重重出气，一定是阿令那丫头给让他倒了霉。
可那个男人在，他就是再生气也不敢去找人麻烦。
院子一时只有方全的咒骂声，过了一会儿院门又被敲响。
“笃笃……”
方全一瞬噤声，当是王老板去而复返，惊恐地盯着院门，又一阵敲门声，接着是陌生人的声音。
“开门！衙门办事！”
走一个惹不起的王老板，来个更惹不起的官府。
方全一瞬泪都要落了下来，颤颤巍巍将门打开，却见门外站着几个衣着统一面色肃然的男人，为首之人更是目光锐利如鹰，气势逼人。
瞧着却不像是衙役。
方全露出怀疑神色，为首那人看出他的不信任，出示了一块令牌，方全不认识但这令牌看起来就不简单，这段日子已经吓破胆的他，也不敢在做什么。
将这几人放进来，看着他们训练有素，速度极快的将屋子搜索一翻，便要离开。
方全见他们看起来身份不普通，试图攀谈，“几位官爷，是在搜什么吗？”
这几人正是孔繁他们，见这家主人竟然还主动搭话，颇为意外看了他一眼，却没立即开口。
方全咧着嘴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处，抬手捂着：“草民对这应城和下面的村子都很熟，想着能不能为几位爷帮上一点忙嘛。”
应城对于孔繁他们来说确实人生地不熟，考虑了一会儿，对着方全道：“我们在找一个……犯人，上面要捉活的，你若是见过陌生的年轻健壮的成年男子，可以去亭舍找我们。”
“只需报信，不可擅自行动，若是消息有用，会有相应的报酬。”
说完，孔繁立即领着人去了下一家，留方全在原地仔细回忆这段时间是否见过什么陌生面孔。
“陌生的男人……长得高大……”
“总觉得在哪见过这种人。”
摸着脑袋，方全一边念叨一边关上门。
——
溪山。
袅袅炊烟从烟囱飘出来，阿令端着饭菜进屋时，发现望柏又在发呆。
这几日，他总是莫名其妙盯着一个地方半晌没有动静，问他怎么了也不说。
为了让望柏开心起来，阿令决定告诉他一个好消息，“望柏，过两天我们去城里采买过年的东西吧。”
望柏手伤还没好，阿令本不打算带他一同的，但是看着他这几日蔫蔫儿的样子就改了主意。
“这可是你来的第一个新年，我们得越隆重越好。”
想要办的隆重，就得要很多的银子，可惜家里所剩无几，所以阿令决定上溪山更高处，她从未涉足过的地方去看看，保不准有意外的收获。
新年？
望柏这才意识到转眼就是又一年，这日子过得快到他都抓不住。
“可真快。”
“是吧，我也觉得今年比往年快许多，是因为望柏来了吗？”，对于新年的期待阿令很是兴奋，“每年为了新年我都掰着手指，年一过我就长大一岁，望柏在我就不用再等得那么焦急了。”
阿令很期待自己长大，爹爹说，等到她七八十岁的时候，山神大人就会来将她带去一家人团聚，瘸子叔叔问她时，她没说过实话，其实她很想爹娘，可是爹爹说，她还需要在这人间再修行，到七八十岁才能到进山神大人门下最低门槛。
“阿令很喜欢过年？”
“当然喜欢，你不喜欢吗？”
“……喜欢。”
和阿令一起的新年自然是喜欢。
以往，对于别人来说阖家团圆的日子再开心不过，可对于望柏来说，却是一场齐聚的表演，让他心身俱疲。
那日，木叔的那句话，他其实听到了，但他可耻地选择了逃避。
山神是他的误解，可他确实在这儿过上了于他而言神仙般的日子，他也是个有贪恋的凡夫俗子。
这一切叫他如何轻易放手。
那就这个新年吧。
至少让他体验一次真正意义上新年。
再叫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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