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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榆市地处南方，刚下飞机，潮湿温热的空气便扑面袭来，掌心凭空一攥，似乎都能挤出几滴水。
牧冬尧出了机场，在出租车上客区排队等车。
刚刚关闭手机的飞行模式，消息提示音接连响起。微信聊天框的顺序上下跳动，唯有那张eric的剪影照片安安分分，自始至终居于屏幕的最顶端。
过了好一会儿，各种群聊、公众号终于在各自的位置安定下来。
她点进宋丞风的对话框。
最早一条未读消息在两小时前，她刚上飞机那会儿，说马上就轮到他进行体能测试。
隔了一个小时，他发来一张成绩单的照片。
最新的一条是十五分钟前，他叮嘱她不论多忙也要记得吃好晚饭，问她现在在哪儿，用不用帮她点个外卖。
看来宋丞风以为她一直在忙工作。
她顺着他的话回复：抱歉下午约见了一个客户，刚刚忙完。不用定外卖啦，我吃完饭再回家。
对方几乎是秒回：好，没关系的。
【宋丞风：明天会进行第一轮骑术考核，时间比较长，可能没办法即使回复消息。】
她发了一个“ok”的表情：那我提前给宋教练加油啦。
等待出租车的队伍很快便轮到了她，牧冬尧拉门上车，给司机报上目的地——是国家队马术训练馆附近的一家酒店。
路上，宋丞风那边许是又有什么安排，没有发来新的消息。牧冬尧透过车窗向外望去，只见道旁栽种的凤凰木长势葱茏，再往上，橙红色的晚霞横贯天际，照亮高楼大厦的玻璃。
她落地的消息已经告诉过邵蓝，不过今天时间有些晚了，两人约好明天一早在训练馆见面。
牧冬尧深知，明天对于每一位参加选拔的骑手而言，都将是一场硬仗。
但是，她也将在明天见到宋丞风。
说不清是忐忑多一些，还是期待多一些，又或者二者兼而有之。她只知道，自己从未像现在这般，希望时间流逝得快一些，希望下个晨曦能够早点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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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队员选拔之所以不让骑手携带惯常搭档的马匹，就是要抛开“习惯”因素，测试骑手的适应能力。
一位出色的骑手应该具备多种战术储备，换句话说就是能在短时间内摸清马匹的特性，并采用合适的策骑风格，帮助马匹扬长避短，在比赛中发挥到最佳水准。
为了这轮测试，除了训练馆本身饲养的马匹以外，邵蓝还从别的马场临时借过来十余匹马。这些马的跳跃能力势均力敌，但性格迥异，优缺点也不尽相同。
早饭过后，所有参加选拔的骑手以抽签形式决定搭档马匹和出场顺序。为了保证公平，每匹马仅会与一位骑手进行搭档，跳跃一轮150cm的全程。
抽签纸条上写的是马匹名字，宋丞风抽到的这匹马名叫“流星”。
抽签结束，众人来到场地，在观众席落座，只等工作人员喊到自己。
虽然训练馆里有温控设备，让场地始终保持恒温，但空气湿度过大，加上紧张压抑的气氛，稍坐一会儿，就使人闷出一身薄汗。
明亮的灯光从四面八方照射下来，场地里的人和马几乎没有影子，只能看到脚下的一小片灰蒙。
在这样强烈的审视下，所有缺点都没有藏匿的可能。
场地的另一边，是和观众席相同高度的裁判席，由玻璃封起。一张长桌之后，国家队的各位教练以及现役骑手坐成一排，对场地中人马的表现进行评分。
考核开始，周遭没人说话，只能听见马匹跑步时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有的骑手运气不佳，抽到脾气暴躁的马中“刺头”，一声嘶鸣后就被甩下马背，重重地摔在地上。
如此情景，令本就紧张的局面更加焦灼。
宋丞风打开手机，在聊天列表界面上拉刷新，视线停留在牧冬尧的名字下方。
灰色文字仍然停留在昨天睡觉之前的“晚安”。
想要和她分享现场情况，又怕她还在休息，现在发消息会打扰到她，最终还是作罢。
他按灭屏幕，视线下移，落在轻轻晃动的那只马蹄铁挂件上。
宋丞风伸手将其捞起，紧紧地拢入掌心。马蹄铁的边角硌得手掌隐隐作痛，却令他感到一丝慰藉，聊以缓解思念。
工作人员喊了下一个名字，他身边的骑手蓦然起身。宋丞风下意识抬起视线，忽然瞥见裁判席上一抹熟悉的身影。
白短袖、牛仔裤，一身简洁明快的装束，就连长发都扎成中规中矩的单马尾。射灯从她背后照来，在她的发梢肩头落下朦胧的暖色光晕。地板上的斜长阴影，为她的存在增添了几分厚重的真实感。
她单手把摄影机扛在肩上，一边和身边的工作人员搭着话，一边望向观众席，目光游移，似乎是在人群之中寻找着什么。
片刻后，锁定了宋丞风的位置。
周围还有其他人，她不能做得太过明显，只是绽开一个微笑，用空闲的那只手悄悄比了个大拇指。
如此细小的动作，却令宋丞风的呼吸凝滞片刻。
牧冬尧一早和邵蓝见过面，身边的随行助理就是邵蓝安排给她的，既是给她帮忙，也是一种监督，确保她没有拍摄不合适的内容。
她已经从助理处了解到了本轮骑术考核的规则，找了个示意适宜拍摄的位置，很快调试好机器。
不久，便轮到宋丞风上场。
和他搭档的是一匹白马，目测比eric的体型更紧凑些，四肢修长，脖颈线条优美，似乎是一匹纯血马。
工作人员把白马带入场地的过程中，白马并不是老老实实地跟随在侧，而是小步快踱，频频超过人的步速，仿佛随时就要挣脱牵制。
“这是流星啊……训练馆里公认最难骑的一匹马。”助理小声说。
“最难骑的？”牧冬尧重复一遍。
“是啊，队里几位骑手无一例外都被它摔过。”
牧冬尧心中一惊，叩着摄像机的手指微微用力。
这样的一匹马，被交到了宋丞风的手中。
只见宋丞风右手攥拳，抵住脚蹬带的底部，用手臂的长度对比脚蹬进行调节。
调节的过程中，流星一直不耐烦地从鼻腔中喷着气，前腿频繁地交替着重心。
宋丞风缓缓摸过它的脖颈，又用沉稳而刻意延长的声音加以安抚。趁着流星稍微安定下来的瞬间，他抓准时机，纵身跨上马背。
缰绳收短至适宜的程度，不松不紧，却仍然遭到流星甩头反抗。宋丞风只好把缰绳稍放松些，原本平直的缰绳中间微微下坠，弯出一道浅浅的弧。
行礼，转弯，发令跑步。
正如名字一样，流星的步调极快，比牧冬尧见过的任何一匹马都要快。完全伸展的姿态，宛如一阵疾驰的风。
裁判席间有人出声：“他不收着点吗？这么快的速度，能跳150cm的障碍？”
一句话，道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忧虑。
牧冬尧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意识到这一点时，额角已经因为缺氧而微微胀痛。
大家的关注点大多在马身上，而她则目不转睛地盯着马背上的那个人。
宋丞风的上身微微后仰，小腿极其稳当地贴靠在马腹上，即使流星跑得再快也没有晃动一下。他身上的气质不似平时一般内敛沉稳，而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大开大合。
马跑，便让它跑。马跳，便随它跳。
恣意凭风，无所顾忌。
眨眼之间便到第一道障碍，流星的步伐有些乱，而宋丞风并未提前调整，任由其在障碍前垫了半步。
不仅如此，本该在空中向前送缰的动作却被他反其道而行，向后收短缰绳。
马匹落地的瞬间，宋丞风已经稳稳坐回马背，缰绳的长短被他紧紧拿捏。
而这一次，流星只是就着力道高高仰头，却未像先前一般极力反抗。虽然脚下的步伐依旧展得极开，整匹马的重心却已落回后蹄，呈现出蓄势待发的架势。
裁判席尽是精英老手，一眼便看得出，从此刻起，主动权已然调转。
后续十道障碍跳得干脆利落，不仅一杆未打，甚至创下了全场最快完成的成绩。
明知隔着玻璃，声音传不到场地里，裁判席的众人仍然不由自主地为宋丞风鼓掌。
“邵姐，这是你从哪儿挖来的人？光看开头，我绝对想不到这样的结尾。”
“太从容了，他知道该怎么处理，所以从一开始就没在怕的。”
“虽然配合生疏，但能在短时间内驯服这样一匹马——邵姐，我觉得值得考虑。”
讨论声此起彼伏，比此前任何一位骑手出场时都要热烈。邵蓝作为团队的主心骨，让大家别太激动。
“考虑是会考虑的，但不得不说这是一步险棋。他在第一道障碍之间没有引导马匹做出调整，如果马匹的能力稍逊一些，没能自己调整好距离，可能就打杆罚分了。”邵蓝客观分析道。
其余几人也在短暂的兴奋过后冷静下来，表示的确如此。
牧冬尧已不在意旁人的评价。她的身体因激动而控制不住地颤抖，不得不把摄影机放在地上平复心情。
等不到考核结束，她现在就想见他。
她指了指摄影机，对助理说：“你可以帮我看一下机器吗？我肚子有点疼，想去个卫生间。”
助理没作他想，痛快应了下来。
牧冬尧克制着翻涌的情绪，离开裁判席后，脚步越来越快。她没有往卫生间的方向走，而是顺着指示牌下了楼，寻向场地的出入口。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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