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尧庆龙第一次想拒绝冯若兰的要求。
说实话，他是非常敬佩这个漂亮上司的，不管从一个下属的角度，还是一个男人的角度。
冯若兰作为一个事业有成并且事业线有成的女人，无疑是非常成功的。并且这成功的原因每个人都有目共睹。
她的认真负责，她的一丝不苟。
但让尧庆龙印象最深但和这位上司的初次相遇。那是两年前地下拳市的一场混合战——这种比赛的赛制很特别，十人混战并且取唯一的优胜者。因为场面过于血腥混乱，往往有很多有钱人喜欢观看，并且会押重金在自己中意的选手身上，因此业内都叫这种比赛是“赌马”。
那时候他名不经传，根本没有人愿意把钱花在他身上，导致他是在场赔率最高的拳手。因此比赛方决定在这场比赛之后把他弄走，他们不需要一个不能带来价值的废物。
然而，就在封盘的前五分钟，一个神秘人加入赌局，并且在他身上下注了五十万。
美元。
当他听到那个天文数字，不可置信地望向观众席第一排的年轻女人，却发现她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妩媚的眼勾出飞扬的眼线，红唇轻轻抿着，嘴角勾起，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
尧庆龙至今还记得和那个女人隔着人流涌动的嘈杂声对视的瞬间，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是被一个胜利女神轻柔地抚摸了双拳。
就是那样奇妙的感觉。
波德莱尔在《绘画的欲望》中曾说：有的女人让人们引起战胜并玩弄的欲望；而她却让人渴望着在她的注视下慢慢的死去。
冯若兰是后者。
所以他那天格外拼命，最后也正如他感受到的那样，幸运女神降临，他站到最后。
然后顺其自然地成为了冯若兰的手下。
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有机会问冯若兰，为什么在场的十个人里面，偏偏就看中了他，明明他从名望、体魄或技巧上都远不如那些资深的拳手。而冯若兰这样回答了他：
“说实话，我其实一直在你和另一个人之间犹豫，你们都是赔率最高的，就算输了也只当扔了一笔小钱，但是赢了可就是盆满钵满了。”
“但我突然看到台上的你，你那时候的眼神和一头困兽一样，好像给你一点血腥味，你都能毫不犹豫地上去撕碎对方，就是这样的亡命徒，你让我看到了你的价值。”
“你就那么确定自己的感觉？”他问。
“我看人很准，不会错的。”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但事实证明，冯若兰的眼光总不会出错的，她所倚重的人在危难关头总能起到奇迹一般的决定性作用。
.
三天之后。滇市境内，永德市。
一辆老旧的丰田上，一个中年男人正单手开车，吞云吐雾地讲着自己正在上初中的儿子；副驾驶座上的男人带着一副墨镜，嘴角有颗黑痣，圈内人都叫这男人“飞鹰”。
他是谢通虎的手下。
而后座上坐着两个年轻的男人，其中一个长得非常秀气，戴一副无框眼镜，正百无聊赖地望向窗外；而另一个面相冷而凶悍，从额角连延到下颚有一条暗红色的疤痕，他看起来非常不爽。
没错，尧庆龙还是没有拒绝这次任务。
他不停劝说自己，冯若兰可是冯若兰，她这么安排是因为足够信任自己，这么安排有她的理由，而自己不应该因私情就拒绝。
但他一上车的时候就后悔了。这他妈都是一些什么人？贩卖人体器官为生的唐睿、谢通虎的直系下属“飞鹰”、留洋归来的黑手术大夫何同。
而他的身份是何同的远房表哥何成。一个深山里的农民工，来给何大夫当助手搬运尸体。
这也是冯若兰给他安排的身份，要想办法和何同同行，但不引起庞主任的怀疑，只有亲属关系附加利益关系才是合适的幌子。
道上有这样的规矩，信不过的事情要交给信得过的人来做，亲人比其他人更不会出卖对方。
这也是庞主任勉强同意塞人的原因。
先是开车走过边境处，然后就是走田梗路和山里路。偷渡出境必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被抓到的话风险也很大。四人小队从村庄上山，在夜色里走了约莫一个半小时，下山的路突然有了光亮。惨白的光映照在树林里的四张脸上。
“前面就是边防检查站。”带队的飞鹰把高大的身子匍匐在草丛里，“我们一步一步慢慢走，千万不要发出声音，把头都给我低下了！”
走在中间的唐睿最是紧张，满脸都是汉涔涔的，走路哆哆嗦嗦的，走不了很快。等过了边防处到了缅国境内，飞鹰示意大家可以站起来走路了，尧庆龙第一个就抬脚往唐睿身上踹去。
“操，你他妈踹我干嘛？”
唐睿吓得半死。
尧庆龙点了一根烟：“老子他妈实在瞧不起你这个窝囊样儿，撅个屁股颠个脚尖走路，你就差给那边防战士磕两个了，你他妈不是说你来过吗？你在车上的时候给自己吹得天花乱坠的！”
“不是，那也是早几年的事情了啊。”唐睿伸手抹额头上的汗，“你他妈不知道，前几年边防还没有现在这么严，开车就能过，现在还得……”
“你们他妈安静点。”飞鹰怒斥。
过了边境也是一个村庄，四人在当地的小餐馆吃过了饭，然后在民宿里稍作休息。只有飞鹰会说当地的方言，唐睿问他是不是这边本地人，他说不是，但他是中缅混血。
“我们今晚就在这里过夜，你们最好就呆在民宿不要乱跑，出了事情没人保护你们。负责运货的司机明天到，我们坐他的车到掸邦，早七点要去村北桥头那里汇合。”
唐睿问：“那你去哪儿？”
飞鹰嘿嘿一笑：“我是本地人，晚上该去哪儿就去哪儿，还有，你管我去哪儿？”
“你刚才还说自己不是本地人。”
“摸了这儿的姑娘，就算本地人了。”
唐睿的眼睛一下子亮堂了：
“我也要去。”
“你去个屁！”飞鹰啐了他一口。
一说到这种事情，唐睿双腿不哆嗦了，也不窝囊了，死皮赖脸要跟着去。飞鹰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了，又问何家二兄弟去不去。
“我对这种货色没兴趣，我喜欢洋妞。”何同指了指身边的何成，“我大哥有老婆，是个耙耳朵，你们瞎玩别带着他。”
飞鹰看了他们俩一眼，没说什么，快步出了民宿，唐睿紧紧跟在他身后，很兴奋。
后来尧庆龙会庆幸自己当晚没跟着飞鹰出去，因为这一天半夜，飞鹰浑身是血的回来了。
在这之前，尧庆龙正坐在床上看小说，正好看到韦小宝护送建宁公主入滇，非常应景。他的行李箱里一半都是书，这次任务到底要在缅北呆多久他不知道，多带些消磨时间的东西也没错。
在下意识说出“真羡慕韦小宝有七个老婆”之前，他和赵小俄谁也没理会谁。但在这句话之后，赵小俄接了一句话：“我不是建宁公主，你护送我，我也不可能和你私通的，别他妈想了。”
尧庆龙被他的话噎了一下。本来应该很讨厌这个人的，但是他又莫名其妙地有点想笑。
什么傻逼。
年轻人就这样，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既然都是武侠小说的同好，他也愿意纡尊降贵聊两句：“小屁孩你也看金庸的书？你不是还没成年吗？这个年龄不应该啊。”
他已经是二十有六的年龄，听冯若兰说过，赵小俄的真实年龄只有十六，叫他一句小屁孩绰绰有余了，如果暂时放下被这个小屁孩k.o的事实，那其实也是很扬眉吐气的。
“金庸、古龙、梁羽生的我都看。”
赵小俄放下手里的厚厚的医科书，“不是我这个年龄不应该，像我们这样靠拳头吃饭的，都不应该读书。”
尧庆龙乐了：“你他妈才多大啊，你懂个屁！”
“读多了就没心思拼命了。”
赵小俄道，“冯若兰要的又不是高知分子，她要的就是唯她马首是瞻的亡命徒，我们有自己的想法未必是件好事。”
尧庆龙下意识想反驳，却发现好像真是对方说的那么回事，他是站在一个很低的地位仰视这样一个女人和这样一个组织，只看到冯若兰的举动——也只能看到她的举动。
但赵小俄却在揣测她的内心。
这其实不是他们这种啰啰该想的事儿，在其位谋其职，不在其位何必去瞎琢磨，他淡淡的说：“奉劝你一句，做好该做的事情就行了，剩下的也别想，小冯姐手下想出人头地的人太多，怎么也轮不到你，不用看，也轮不到我。”
顿了顿，他又说：“小冯姐给我的设定里面，有说我是个耙耳朵吗？”
“没有，我瞎加的。”
赵小俄面不改色。
尧庆龙问：“为什么？”
“你不会想去那种销金窟的。”赵小俄说，“而且我们人生地不熟，你信不信，八成会出事？”
话音未落，房门被大力敲响。
尧庆龙从包里拿出一柄lcp袖珍手-枪，静步走到门边，然后对赵小俄点了点头。
赵小俄立刻大声问：“谁啊？”
“我，飞鹰。”那道声音急促，“快他妈开门！出事了！我们现在就要动身了！”
“怎么回事？”尧庆龙打开门问。
“唐睿被当地的武装捉住了，估计立马就要把我们招了，现在不走就等着死吧！”
飞鹰浑身上下都是血，好在看起来没有受伤，三人稍作收拾就离开了民宿，走出去很远就看到有重装卡车停在民宿所在路口，然后有一队伍的武装人员下车搜查。
“这边人对偷渡管得很严，特别我们还是谢通虎的人，他们更不可能放我们走！”
飞鹰一边说一边把二人往桥头带，直到看到那辆黑色面包车，人都坐进去才解释。
“我和唐睿到市集的下巷，找了一家生意看起来还行的，唐睿说要个点个的，我问他神经病啊有什么好挑的，他说他能力不行有点紧张。我他妈也是信了他的鬼邪，紧张鸡毛，我就让他去了。”
“结果后来我完事了，他还几把在里面，我实在等不了就进去，结果看到早没人了，里面那姑娘说他被民地武带走了。”
“我他妈寻思不对劲啊，就要出来找你们，结果那姑娘是本地人的细作，拉着我就不让我走，正好他妈的有武装破门而入，我当时就拿她给我挡子弹，自己跑了出来，我还得来救你们呢，唐睿死不死的没关系，何同你死了我真没法交差。”
赵小俄和尧庆龙对视一眼。
“那唐睿现在……”
“估计是挨枪子了。”前边的司机抽着烟说，“民地武的头儿过去发现跑空一趟，你们那朋友估计也难活命了，要怪只能怪你们运气不好，被本地人发现了身份，本来这地方就偏，外地人就少。”
赵小俄突然想到那挥着手往巷子外面走的一道背影，这时候怎么突然想起他说要去接儿子放学，怎么突然想起他那畏畏缩缩的神情？
前边司机还在苦笑，半天才说了一句：“年少误入湄公河，麻袋裹尸飘回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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