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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肆到底是和小月不一样的。
她并不木讷,也不是那种一点儿反抗精神都没有的小孩儿,相反,赵小俄能从她身上感受到那种磅礴的生命力,这也是他愿意在危机时刻把性命押在她身上的理由。
赵小俄并不是为了弥补什么才救下她,也不是因为那所谓的“善良”才千里迢迢去救那个网虫少年。他只是觉得有趣。
是的,有趣,仅此而已。
在这个已经经历了太多太多的少年眼里,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没有人教他,他也全然不想理会。生活是一摊令人烦躁的死水,如果有人愿意搅浑这水泊,赵小俄不介意在里面痛痛快快的洗个澡。
任何事情,只要具有挑战性,只要能勾起他的兴致,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去照做,就像当初走进那热风涌动的地下通道,踏上那血淋淋的拳击台一样。
对于现在的赵小俄来说——
世界是他的游乐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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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要等多久啊?”
赵小俄喝光了第三罐红牛,将空罐子随意地扔到草坪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夜色里每一辆停下的车辆。
付肆蹲在他的身边,往日灵动的大眼睛此刻渐渐眯成了一条缝,小姑娘已经昏昏欲睡。这个年龄的孩子是根本熬不了夜的,她的生物钟准点得就像命令。
从下午夕阳西沉一直等到几近凌晨,一开始付肆还能饶有兴致地跟着盯梢每一辆驶过的车,可随着时间流逝,她根本无法将注意力集中在那大同小异的车身上。更何况他们所藏身的草垛虽然离检查口不远,但想要辨别车里钻出的人是不是哥哥,也并非那么容易的事情。
这种费眼又费脑的工作,付肆不明白赵小俄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他就好像感觉不到累一样,甚至连哈欠都没打一个,始终全神贯注地盯着车流的方向。
付肆没有得到回应,她的脑袋慢慢地垂下,直到轻轻地靠在赵小俄的膝盖上。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身边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伴随着一道清冷而低沉的声音。
“来了。”
付肆下意识睁开眼,看到检查口处一辆黑色的轿车正在接受检查。凌晨的高速公路上车流已经相当少,这辆黑车仿佛幽灵一样出现,从上面钻出来几个男人。
付肆清楚地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她惊讶地瞪大了眼:“那是……哥哥!”
“走,往服务区去。”
赵小俄推了付肆一把,“去我跟你说好的地方,把你哥引来北边的公路边上。”
付肆点头,转过身,拼命地奔跑起来。
彼时,付陆被两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押在中间,他身后的男人低声警告:
“给我老实点,别想着趁机逃跑!”
付陆点点头,眼神却转悠到不远处的服务区,突然扯着嗓门喊到:
“诶哟,我肚子疼,想上厕所。”
“你他妈老实点!”男人伸手摁住他的肩膀,但这小子嗓门实在太大,引得正在检查后备箱的交警往这边望过来。
付陆感觉到肩膀几乎要碎裂,但他仍旧一副苦不堪言的模样,委屈地道:“叔叔,我肚子真的痛,想去上个厕所!想大号!”
那男人急得青筋暴起,正要发作,前边押送的另一个男人却用眼神制止了他的行为,压低声音道:“让他去,跟着他就行了。不要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男人冷哼一声,攥紧了他的手,把他往服务区的洗手间带过去。
付陆被他死死攥着,一面喊着“轻点儿,轻点儿”,一面眼神滴溜溜地转。
赵小俄打来电话时,他正身处在昏暗的囚室里,跪坐在地,双膝压在碎玻璃上,跪了不知道多久。
那些人想知道“资料”到底在哪里,但付陆很清楚,自己不能说,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多拖住这些人一分一秒,妹妹能够平安的几率就更大一分。
他只能寄希望于付肆日落之后逃离那间出租屋。
可没想到那些人的速度如此之快,还是让他们发现了自己的藏身之所。他原本以为一切都完了,可却在万念俱灰之际接到了那一通电话——赵小俄的声音从听筒另一端传来,他从未觉得那样心安过,尽管没有听到付肆的声音,但他知道,小妹平安了。
付陆几乎在挂断电话的一瞬间,就明白了赵小俄的用意。他以自己和小四身上的u盘为诱饵,引导这些人将他带到财富广场,但那里不会是他们行动的地点。
如果赵小俄足够聪明,就会想办法在半路救下他。
而现在,一瘸一拐地走进洗手间的付陆,不禁在心中印证了自己的猜测。他走到最里间的厕所,那儿连接着一扇小窗,他先假模假样地脱下裤子假装蹲坑。
“快点,别墨迹。”
一扇门之隔,外面的男人不耐地道。
“哥,我得多蹲一会儿,酝酿酝酿。”
“懒驴上磨!”那男人狠狠地踹了一脚厕所门,从兜里抽出一盒烟,叼了一根。
付陆听到打火机咔咔作响的声音,心道这就是机会,他双手一撑,从那扇小窗一跃而下。
小窗后,付肆早已等候多时,她扑进付陆的怀里,指向不远处那辆轰鸣的摩托车,上面的少年摘下头盔,那张清冷而带着邪气的脸,正是不对付的房东先生。
十分钟后。
迟迟未听到厕所里的动静,男人不耐地将第二根烟头摁灭在地上,“他妈的,你是在里面吃上了是吧?”
回应他的是沉默。
男人脸色突然一变,他猛的踹了两下隔间门,然后像是才反应过来,蹲下身去看那隔间里的情形。
里面已然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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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托车一路飞驰,直到回了恩市。
付陆把付肆紧紧搂在怀里,小姑娘已经睡熟了,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松弛下来,她疲惫得呼吸声都比往日重了几分。
“为什么又回来?”付陆皱眉,“这不还是羊入虎口吗?我们就应该往宜市去。”
“那样解决不了问题。”赵小俄摘下头盔,把它轻轻扣在车把手上。
少年眼下一片厚重乌青,被几近透明的肤色衬托得格外明显,显然也是疲惫不堪。
“那你觉得该怎么解决问题?”
付陆质疑道,不经意间语气已经变得咄咄逼人。这不能怪他,现在是危急时刻,只要想到付肆随时会陷入危险,他就无法像往常那样保持冷静。
“想参考我的意见,起码得对我全盘托出吧。”赵小俄歪着头,似笑非笑,“何况,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保护你妹,又从那些不知道是什么人的手里救了你。”
付陆犹豫了,被赵小俄救下和向他坦白一切,这显然是两码事。
并不是他忘恩负义,只是这样复杂身份实在很难与外人道,也无法得知这个冷血无情的少年施以援手的理由。或许他有什么别的目的,又或许他也觊觎那份“资料”
不,不对,他有很多可以下手的机会,但是最后都没有动手。
付陆凝视着怀里妹妹恬静温柔的睡颜,思索之间,心里不由得平静了许多,还是把疑问说出了口,“你……你到底为什么要救我们?又或者,我有什么值得你救的价值?我能帮到你什么吗?”
赵小俄闻言,思绪刹那间回到那个黑暗房间里,那个静谧的良夜里。
“那我,有什么能帮到你?”
“如果以后有事求于你,能帮上忙就行了。”
“你就那么笃定我们以后会再见面?”
“会的,我知道。”
当时夏承青究竟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情对他施以援手,他如今才能渐渐明白过来。
看到付家兄妹在辗转中仓惶而警惕的神情,看着他们不得不分离,不得不逃亡。
“时刻清醒着,时刻准备放弃,时刻要被拿走什么,时刻要被强塞什么,时刻要留下,时刻要走。”
这就是命运。
赵小俄凝视着这深渊一样的命运,如同无边的漩涡,将生活的死水吞没其中。那样深不见底,那样反复无常,反复无情。
只有这样,与它抗争才显得格外有趣。
他不知不觉间和夏承青说出同样的话。
“如果以后有事求于你,能帮上忙就行了。”
付陆显然对这个答案有些怀疑:“就因为这个?你难道一定认为我有什么能帮到你的价值,能够在你对我的身份毫不明晰的条件下,冒险做到这个地步?”
赵小俄看着男孩警惕而迷茫的脸庞,仿佛也从其中看到了三年前的自己,他不知不觉望向城市的远方,声音有些轻。
“也许你和我是同一种人。”
付陆沉默了片刻,他不知该不该认同这样的归类。他把付肆放在一旁的长椅上,脱下身上已经破旧不堪的外套,仔细而轻柔地盖在女孩的身上,然后同赵小俄一样靠在斑驳肮脏的墙边。
“解释起来很复杂,先说说你知道的吧。”他垂着头端详着自己的手指,赵小俄这才察觉到他的指腹有一层薄薄的茧子,那是常年敲键盘的人才会长出的,可他看起来比自己小不了多少。
“你从事网络方面的工作,大概率是破译或是窃取信息,抑或是销毁某些痕迹,游离于法律之外的事情。”
“猜的不错。”付陆叹了口气,“准确的说,我帮人管理一个秘密网站,这个网站的业务范围渗透灰色地带,因此不被法律所允许存在。为了不停地维修网站程序以隐藏它的真实用途,雇主们需要我这样会编写代码的人帮忙维护。”
“代码是什么?”
“代码是程序员用开发工具所支持的语言写出来的源文件,是一组由字符、符号或信号码元以离散形式表示信息的明确的规则体系。”付陆用略带嫌弃的眼神瞥他,“你可以把代码理解成计算机的语言,就像你在社会上的活动需要语言文字作软支撑,互联网的活动也需要代码作为软支撑。代码的编纂者,就是码农,业内是这样称呼的,我们负责编纂互联网的世界。”
“你是怎么学会这些的?”赵小俄道,“你这个年龄应该在学校里念书。”
“你这个年龄也应该在高中上课,或者背着书包翘课去电玩城里打《拳皇》。”
付陆反唇相讥。
“而不是跑到地下拳市当黑拳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