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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官人,快,快到屋里坐着。”
出来的老妇人满头银丝,眼窝深深凹陷进去,笑起来时牙床上露出几颗稀疏的牙齿,身上的衣服缝补多次,针脚清晰可见。
她佝偻着身子把几人迎进院里,“我再去煮一锅粟米粥,烙几张胡饼。”
赵洵抬袖拦住她,“章婆婆不必麻烦,你们吃什么,我们几个跟着吃就是。”
老妇人摇了摇头,“那怎么能行?小官人不嫌弃我们饭食粗陋,可我们也不能一直如此。”
说着,她又看向徐予和,慈颜笑道:“何况小官人今日还带着朋友,那就更不能凑合了,我重新做些汤粥烙饼也不费事。”
章翁也跟着说:“小官人,先前我们受了你那么多次恩惠,就让老婆子重新给你们做些吧,要不我们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对方热情难却,赵洵无法推辞,只能由着他们。
“那便劳烦章婆婆了。
“不麻烦,不麻烦,小官人先坐着歇会儿,我很快就做好了,”章婆婆是打心里高兴,脸上的皱纹一道挤着一道,走了几步,她又转身对着章翁说道:“孩他爹,你先给小官人们倒些茶水。”
赵洵轻车熟路地摸到堂屋,撩起衣袍在四方桌旁找了个小木凳坐下,徐予和也跟着他一并坐下。
木桌上摆了两碗糠麸皮掺荠菜煮的菜羹,还有一盘毛绒绒的绿圆棒棒,乍一看有点像菜叶上的肉青虫,徐予和不知道是什么,盯着看了许久。
赵洵笑了笑,“那是构棒槌,咱们运气不错,再晚几天它就长老了,不能吃了。”
徐予和微微偏头,眼里带着一丝诧异,“构……棒槌?”
“就是楮树的花,洗干净粘上面粉蒸熟,再放些佐料拌一拌,吃着鲜嫩清爽,”赵洵将衣袖往上捋了捋,拿起木筷夹了一筷子构棒槌放到碗里,又把碗推到她面前,“很好吃的,你尝尝。”
徐予和半信半疑地看着碗里的绿圆棒棒,又抬眼看了看赵洵。
赵洵见状,夹了一筷子构棒槌送到自己嘴里,嚼吧嚼吧咽下去,“真的能吃。”
徐予和这才夹起碗里的构棒槌吃了一点,结果的好吃,口感软糯,咸淡适宜,还带着草木的淡淡清甜。
赵洵双眸弯如弦月,一股笑意在其间晕染开来,“我还能骗你吗?”
“小官人,小官人,这你们可不能吃。”
章翁惊慌失色,抱着碗从外面跑进来。
他腿脚不利索,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还好范义及时出手,把他扶稳站定。
赵洵端起碗对着菜羹吹了吹,仰头喝下一口,“怎么不能吃?章翁,我觉得很好喝。”
章翁把瓷碗放在桌上摆好,低头叹息,“这是麦麸皮掺野菜煮的,小官人金尊玉贵,哪里能吃这些。”
徐予和也捧起碗往嘴里送了一口,麦麸皮吃着没有白面细腻,吞咽时稍大些的麸皮还会剌嗓子,里面的荠菜软和柔嫩,给没什么味道的麦麸汤添了几分菜蔬的清香鲜美。
章翁拧着眉,额头上登时拉出一个川字,“哎呦呦,小官人,你怎么也喝了?”
徐予和瞥了赵洵一眼,轻声说道:“我也喜欢喝这个。”
章翁神情错愕,手愣在半空,“这,这……这是位小娘子?”
正在喝菜羹的赵洵突然顿住,一颗麦麸皮把他呛得咳个不停。
范义忙起身拿了只空碗,提壶倒了半碗水递过去。
赵洵一连喝了好几口,胸口起伏才得以平复。
章翁很是自责,“小官人,我一时多嘴,没认出来这位是你夫人。”
才缓和过来的赵洵又被一口水呛到,咳得更厉害,碗里的茶水都被抖出大半。
徐予和眼睛陡然睁大,慌忙解释:“章翁,我不是,我不是他夫人。”
章翁愣了愣,哦了一声,又笑了起来,“小人明白,小人明白。”
“章翁,我和他……”
徐予和怕他误会,还想再解释些什么,却被章翁打断道:“我去灶房看看老婆子,催她做快点,可不能饿着小官人们。”
说罢,他便转身一拐一拐地走了出去。
赵洵反而有些沾沾自喜,嘴角不自觉上扬,便抬起袖子假装喝水。
徐予和尴尬不已,转而瞪向掩面喝水的赵洵,她严重怀疑这人就是故意不作解释。
又过了一刻钟。
章婆婆送来一盘香喷热乎的烙饼,“刚出锅的,小官人快吃,前几日才磨的面。”
“是啊,小官人,快尝尝,那麦麸皮煮的汤一点也不当饥的。”
章翁紧接着走进来,手里端了两碗热乎黏香的粟米粥。
“老头子,你怎么能让小官人们吃那些东西,”章婆婆换了脸色,对着章翁一顿数落:“跟你说了多少次,你也不看着点,要是让小官人吃出个好歹,那可如何是好?”
章翁把粟米粥放到桌上,头垂得更低,浑浊的双眼饱含愧疚,“我……我就拿个碗的功夫。”
赵洵道:“章婆婆,是我们自己想吃这些,章翁哪能管得住我们,你的手艺太好了,要不是你,我们哪里能吃到构棒槌和荠菜。”
章婆婆有些为难,“小官人,那都是野菜,上不得台面,烙饼和粟米粥都做好了,你们再吃些,总不能浪费不是?”
赵洵笑道:“有什么浪费的?你们二位只顾着我们,自己还没用饭。”
章翁叹了口气,“我们吃这些那才是浪费。”
听着这句话,徐予和心中五味杂陈,这些粥饼对于自己不算什么,可对于这两位老人,便是难得的美餐,他们或许很久都没有吃过这样好的食物了。
农户靠天吃饭,没有商户官吏那般富足,交完赋税以后余钱余粮都十分有限,吃了上顿没下顿是常有的事。
年年上熟尤皱眉,一年不熟家家饥。(1)
何况去岁又逢大旱,收成更是不好,有麦麸皮充饥已是不易,方才所吃的构棒槌和荠菜指不定是与其他农户争着摘来挖来的,粟米白面也应当是他们珍藏许久,等着招待赵洵的,所以他们才会说自己吃了浪费。
章翁看着碗里黄灿灿的粟米粥,咽了咽口水,把碗递到范义跟前。
范义连连拒绝,但招架不住两位老者的谦让,只能向赵洵投以求助的眼神。
赵洵点了点头,范义才接过那碗粥。
章翁含着热泪,又去灶房盛了一碗粥,与章婆婆分食了一张烙饼。
窗外鸦声阵阵,红日渐渐隐匿于灰暗的云层之中,整个大地被朦胧暮色笼罩着。
赵洵又闲问了些关于收成和赋税的事,方才起身告辞。
回去的路上,徐予和继续窝在角落里。
赵洵眸色深邃,嗓音低沉:“那些粟米白面,是章翁将来纳赋税用的,他们平日里都不舍得吃,只是见我们去了,才愿意拿出来。”
徐予和抬头,“我知道。”
“他们的儿子十几年前去参军打仗,没能回来,议和之后,天下是太平了,可他们的日子也不见得有多好。”
徐予和问道:“因为赋税吗?”
赵洵眉心微低,单手覆上额头,“只要岁赐一日在,百姓的赋税就永远不会真正减轻。”
大梁朝廷实行轻徭薄赋之策不在少数,但是很快,又会有其他杂税冒出来,原本少收的赋税,不过是换了个名头重新进行征收,压在百姓身上的担子丝毫没有减少。
“今春雨少,不知往后是否还会大旱,再过几个月,便到了夏收时节。”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徐予和知道他所说何意。
到了夏收时节,又要征税了。
父亲他们主和,是为生民不再遭难。
赵洵他们主战,亦是如此。
每一方都是为民着想,每一方都利弊共存,她实在想不出哪个决策更胜一筹。
虽然他们的政治目标相同,但是选择和手段不同,就会产生斗争,这是无法避免的。
“好了,不说这些了,”赵洵挺直腰杆,眉眼多出几分温柔,“你不是奇怪他们为什么叫我李小官人?”
徐予和点了点头。
“那是我母亲的姓。”
徐予和一言未发,静静地听他叙说。
赵洵神情平淡,从容一笑,“我不是先帝和太后所出,而是被他们认到名下,此事并非什么秘闻,朝中几乎人人皆知。”
徐予和低头想了想,“以前听过一些传言,只是不确定真假。”
其实她听到传言远不止这些,除了他的身世,人们最爱谈他的品行是如何跋扈,如何狠辣,说他仗着先帝和官家的纵容,党同伐异,坑害臣僚。
但是现在看来,事实好像并非如此。
至少他今日所想所做之事,许多官吏都从未想过做过。
赵洵低垂眼睑,长长的睫毛遮住他眼底的情绪。
“是真的,我的父亲,他是先帝的胞弟齐王。”
“他曾是永兴军路经略安抚使,那时候我很小,西羌还没同我们议和,他率军与西羌多次交战,与我和母亲很少见面,我很想他,很想很想,我娘被闹得没办法,只能带我去营帐里找他,可是后来……”
赵洵眼眶湿润,兵戈之声再次在他耳畔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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