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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河独自登楼,推开宋临川的房门。
只见杨玄风坐在榻上,哥哥坐在榻边矮凳上。杨玄风右手正勒着哥哥的脖子,左手持住哥哥的左臂,哥哥右手紧抓着杨玄风的勒住他脖子的右臂,左臂和杨玄风左臂拧在一起,两人正僵持不下。
“衍儿,你可来了,这小兄弟力气真大,哥快撑不住了。”
眼见哥哥脸色涨红,星河赶紧跑到床边,“将军,请放开我兄长。”
此时,星河忽然瞥见杨玄风右手背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顿时心跳停了一瞬,难道是他?
见了星河,两人终于一齐放了手。
宋临川大口吸着气,杨玄风也松了口气。
星河冲哥哥问道:“莫云他们呢?”
“都回府了”,宋临川喘着气,摆摆手道:“你来的正好,伺候这位大爷喝药吧,我出去歇会。”
星河坐到杨玄风床前,扶他坐靠好。
捧起温在热水中的药碗,舀起一勺,伸到他嘴边。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将军手背上的伤痕,不像是刀剑所致呢?”
“不记得了,也许是小时候被瓷片、瓦砾之类划伤的吧。”自觉理亏,杨玄风乖乖的喝掉药,苦的皱起眉头。
星河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紧接着问:“将军幼时也住在京城吧,什么时候去凉州的呢?”
“六七岁吧。可在京城的事情都不太记得清了。”
无论杨玄风是不是那个孩子,既然有缘相识,自己都不能看着他出事。
星河下定了决心,神情严肃地说:“将军,长安十二道城门全部封锁。此时,满城都是搜捕你们的兵士。你且在此安心休养,三日之后,我送你们出城。”
“大祸临头,退无可退,我们不能走。”杨玄风神情坚定,一口拒绝。
星河又舀了一勺药,送到他嘴边,“将军说丢了东西。可是跟着偷东西的贼人入的城。”
“正是,我们从凉州一路追了三天三夜,终于在京郊截住贼人,一场血战,对方有三人侥幸逃脱。”杨玄风说起那场生死之搏,如同茶余饭后聊天一般轻描淡写,再喝一口药却是面目扭曲。
星河起身从柜子里找出一罐枣花蜜,想来是哥哥为渃姐姐准备的。
她舀了一大勺蜜糖混到药碗中,回身继续说:“如果我没猜错,你追着贼人入城,是到宇文府附近跟丢的吧。”
“你怎么知道的?我先行追击,属下几人断后清扫战场。”
“所以,你以为丢的东西是大冢宰府派人偷的?”星河搅和着手里的药,“今天是想挟持宇文昭,跟冢宰大人换回东西吧?”
“你这人,太过可怕!若不是朋友,我一定立刻杀了你。”杨玄风愤愤地说。
“你这么喜欢杀人,我也不敢做你的朋友”。星河说着,又把一勺药灌到他口中,这回杨玄风脸色好了许多。
星河压低了声音,“今日一早,禁军十六卫和东宫六卫就便装散布在城中,排查所谓的流寇。若不是这个缘故,巷内一战,援兵也不会来的那么快到,你们又怎么会失手。”
杨玄风面色一凝,“不可能!......不可能是他!”
“恕我直言,可能陛下觉得西北军的忠心还不够。”星河又舀起满满一勺药,“你们这一闹也好,他们不能再暗自设卡抓捕你们了。所以,此时禁军和东宫六卫正大张旗鼓地满城搜捕,大概想抢在宇文家和司寇府之前抓住行刺骠骑将军的凶徒。”
“杨家世代为国尽忠,不惜性命,陛下,他怎么会致我们于死地。”杨玄风无法接受她的推断,不住的摇头。
星河叹了口气,放下药碗,“有句话不知道方不方便问?近日杨家是不是有什么亲近宇文家的举动。”
“不知算不算是,我二哥西北军左路将军杨炎与副将宇文萩情投意合,正在议亲。”
“宇文萩?可是宇文烈将军和贵嫔娘娘的妹妹。”星河早就听闻宇文家二房幼女为报突厥杀父之仇,自幼投身西北军,常年征战在外,国仇家恨两肩挑,一直传为京中世家贵女的楷模。
提到此事,杨玄风难免有些激动,“萩姐姐在西北军中长大,与她哥哥、姐姐素无往来。我哥哥与她的婚事只是告知,并非同与宇文家商议,这怎么能是亲近宇文家呢。”
“娶宇文家嫡女还不算亲近,那怎么才算是呢?”
见他不说话,星河继续说道:“从陛下的角度看,你们杨家此举无异于倒向宇文家。对追求制衡的帝王来说,这可是致命的。”
“算了,都与你说了吧。西北军被盗之物正是虎符!事到如今,我们只能坐以待毙吗?”刚才喝下些药,杨玄风的脸色好了许多。
哥哥的药效果真是好,星河满意的捧起碗,“剩下的你一口喝完,我告诉你怎么办。”
杨玄风皱了皱眉,左手接了药碗,一饮而尽。
“这世上再复杂的问题,都有解决的办法。”星河对上杨玄风的眼睛,又迅速避开。
“所幸,你现在可不只有一个解决办法。”
“愿闻其详!”
“第一条路,将军现在就去宇文烈将军府上,代表西北军和杨家臣服于他,相信不论发生什么大事,他和宇文家都有能力护你一门周全。”
“不必说了,宇文家有不臣之心,杨氏一族断不会为虎作伥的!”
“将军果然忠义!那么,只剩第二条路了。你要尽快赶回西北军,劝说上大将军密奏陛下,禀明丢失虎符一事,自请死罪!同时上书奏请交出西北军兵权!”
“无稽之谈!”杨玄风白皙的脸又白了一层,握紧右拳重重的砸在榻上。
“诶诶,别又把伤口砸裂开。为了救你,我哥哥费了不少功夫呢。”
杨玄风抚着吃痛的右肩,浓密的眉毛有些扭曲,“你这算什么办法,早些送我一家上路吗?”
“我不过是要上大将军画地为牢,束住自己的手脚给陛下看罢了!说到底,陛下要的不过是上大将军的忠心,换句话说他只是要感受到将军的忠心!将军如果把身家性命都交到他手上,忠心自然可鉴。”
见杨玄风面色依然苍白,星河给他披上外袍,“上书奏请交出兵权,奏折自然是先到天官府,天官冢宰宇文直大人便对此事便有了主动权。陛下若是借上大将军丢失虎符一事发难,那西北军四府精骑最大可能就是落到宇文家手里,这可是陛下最不愿意见到的情形。上大将军便可以反客为主,让陛下去选择。最好的情况就是,陛下感受到上大将军的忠心,又碍于宇文家的牵制,主动让此事不了了之。”
杨玄风看着眼前眉眼如画的少年,为他的心思缜密感到不可思议,也为他是友非敌感到一丝庆幸。
“那我二哥的婚事该当如何?”
“陛下要控制杨家,必有下一步的打算。局面难定,一切还需要顺势而为,婚事只能暂且搁置,再寻时机。”见他危亡之际还惦记着哥哥的婚事,星河心里暗叹道,上大将军一家果然如传说中一般重情重义,不枉自己拼死相帮。
“宫兄,若能渡过此劫,我杨氏一门将肝脑涂地报你的大恩。”
“将军一言九鼎,我可记下了。”星河扶杨玄风躺下,细心地为他盖上被子,“你且好好休息,我已安排妥当,三日之后,送你们出城。”
星河转身出门,对楼下招了招手,燕鸣一跃而上。
“燕将军,他已经睡下,请你在此守护好他。”
“不劳吩咐!谢谢先生!”燕鸣往房内望见杨玄风躺在榻上,终于放下心来,对星河单膝跪拜行了个大礼。
三月初八,上弦月盈。
追星揽月,舞伴青萝。
看罢试演的舞乐,星河冲哥哥点点头,“可以,这样精绝的词曲、歌舞,在太后殿前献艺足矣。”
“星河,依我看此事并不妥当。不是哥哥贪生怕死,只是为了那个人,冒这么大的险,值得吗?”
“哥哥,送他出城只是其一。若是这一场舞乐,能让太后回忆起已故的依兰太贵嫔,那再大的危险也值得一试。”
见宋临川一脸不解,独孤渃插话道:“依兰太贵嫔,本是一名舞姬,得到先皇宠信。毫无家族势力,却被擢拔成为三夫人之首的贵嫔,风头完全压过当时的其他夫人,差一点就被立为皇后。”
“小时候我曾听已故的姑母宋太嫔说过,当年在宫中依兰贵嫔气焰很高,对其他夫人多加打压。尤其是对育有皇子的李婕妤,更是百般刁难,几次三番差点要了她的性命。我想赌一把,赌的是当年的李婕妤,如今享尽尊荣的李太后,对那位旧人依然耿耿于怀。”提起此事,星河左手中指和拇指不由的来回搓。
每当星河紧张的时候,便会不由自主的这样搓手指。独孤渃见状,轻轻握住她的左手,“明日我陪你一起去,若是有什么差池,便由我扛下来。李家和我家也算是姻亲,太后一定会网开一面。”
星河对独孤渃感激的一笑,“姐姐,明日我一人伴驾即可。我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事,要麻烦你和莫云。咦?莫云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