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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平元年（基督历1234年）十月江南暑气方退。在太阳和潮湿空气里挣扎了一个夏天临安城在微凉秋风抚慰下仿佛像一个中暑人突然间得到了一捧甘泉很快就恢复了世上第一繁华都市应该具活力与喧嚣。
整个夏天在名寺古刹中扇折扇茶论诗京官们此刻大多正坐在四人抬或六人抬官轿里颠簸在御上为了京闱和秋防大小事务而往来奔走。太学生们蜂蝶一样厮混在街巷边卖弄色相“花儿”们周围仿佛是要十年寒窗积累下压力在秋天全部释放出来。
整整一夏都被阳光锁住了活力街市更是喧闹非凡。城中鳞次及彼米行、纱行、牛行、猪行、布行、货行、酒坊、茶店、金银铺、药铺、珠子铺、衣帽铺、香药铺个个人来人往堆积如山米粮、千百成群猪牛、珍稀宝货和华丽衣帽还数百亿钞钱在大宋都城中流转形成了此时世界上最繁盛商业奇景。
正站在南朱雀巷郑家宅邸厢房里郑云鸣却对这一切混不在意。作为当世一公子过于关注这些商业东西在社会上会留下相当负面观感。如果是在穿越前现代商业社会一个普通大学生热衷于这些东西倒什么所谓。但在这七年时光里郑云鸣几乎已经淡忘了穿越前那些记忆开始接纳起官宦家那些繁冗礼节书房里飘墨香线装书和笔墨纸砚老夫子们谆谆教导圣人经典还那总是板严肃脸孔父亲和总是温声细语母亲。
端坐在黄梨交椅上郑清之看儿子出神样子心下略略些不满。自从七年前一场几乎让小儿云鸣丧命大病之后以前聪颖活泼郑云鸣便常常会一个人发呆甚至被自己起了个“阿痴”绰号自己原配萧氏夫人对此很是不满很相信灵隐寺解签批语是自己儿子挡去了祸患才能让郑家相公了步步高升前程因此上不住私下埋怨郑清之对儿子管教太严格。
另一方面除了以前聪慧敏学“阿痴”却多了一份淡定从容态度这也是学理之家最为看重因此郑清之并不愿意轻易出言训斥在幼子们面前折了哥哥面子只是轻轻咳嗽了一声。
郑云鸣身后书童宪儿吓得一哆嗦赶紧踏上前半步轻轻拽了拽小主人衣袖。
郑云鸣一机灵猛一抬眼正好与父亲严厉目光撞个正。这才从恍惚思绪回到现实中慌忙垂下眼眸拱手谢罪：“孩儿昨日点烛贪看《春秋传》睡得晚了些。”
郑清之脸色稍为和缓了些许温言：“殿试之后还留心学问固是好事但常言：‘夜半劳神者不利于肝。’除了勤修经典之外也需多学些养生之。”
顿了一顿又吩咐：“心学这些书籍虽然学问也算了得。但毕竟不是理学正要是看朱老夫子东西气闷了多看看永嘉之学著作也好学些机圆处事理胜过天天与一伙谈心论迂腐人在一起。”
“孩儿谨记父亲教诲。”郑云鸣头埋更低躬身答。
四平八稳坐在交椅上右丞相点了点头回首对管家说：“继续。”
管家郑六七擦擦头上汗翻开了手中一打厚厚名帖。“除了户部尚书、参知政事真公外还权礼部尚书魏公新除广东经略崔公内庭侍讲徐侨公秘书少监赵汝谈大人以及尤焴公、游似公、洪咨夔公、王遂公等统共是六十八名客人。老爷开具名单都一一送过请柬过府人推辞。只是这家宴是否还需要特别准备地方还要请老相公示下。”
当然需要指示这并不是一顿普通家宴。可是就连久寓官场郑清之也对这一次礼仪和接待十分握毕竟也只是提拔到如今位置上多久而已。
如果接待只是名单上这些同堂名臣倒也还罢了。可是还一位将要赴宴人物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怠慢。
那便是当今天子端平皇帝。
好在禁中也明白一整台繁复无算皇家礼仪就算是这些以礼教称名于世大儒也难以全部了解所以每次皇帝垂顾臣子府邸之前一必要程序由内廷派出中使到蒙受天恩臣子家中亲自指导如何接待天子种种规矩细节。
中使固然不愿意得罪这位刚刚被拔擢为宰执、圣眷正隆郑相公交待安排十分周密。相府管家尽心尽力记录却不能保证是否真万无一失。
要是真在圣驾面前失了礼节主家固然要接受朝廷上各种指责需要负责仆婢只怕当即就会被司缉拿问以冲撞銮驾大罪那可是要丢脑袋！
总管战战兢兢等待郑清之进一步指示可老相公却扭头看向一旁侍立儿子们。
“们也来说说这次面圣需要什么注意地方？”
这摆明了是在问郑云鸣清之妻妾和子嗣虽然众多但头两个儿子都夭折了三子士昌体弱多病常年在灵隐寺里休养身体。
余下儿子中以云鸣为长余下弟弟们如云鹤、彦荣、彦华、必翰等都视云鸣为榜样更兼附身之前郑云鸣本就聪明仁慧颇得清之赏识。
反而倒是穿越后“郑云鸣”时不时干些莫名其妙事情让郑相公很是头疼。
借头也很想看看儿子学业是否真了长进。
郑云鸣踏前一步朗声回：“们都准备好了一切全听从父亲安排。”
“全准备妥当了？”在理学顶级大师郑清之看来这句大不应该由自己儿子口中说出来恃才自满乃是儒学君子头等大忌。
“来问问面见陛下时候该当怎样？”
“孩儿不知。”
郑清之眉头皱了一皱：“那么陛下落座之后上菜顺序是怎样？”
“孩儿也不知。”
在老郑这几十年宦海沉浮中还从人敢这么当众顶撞过自己好在宰相肚中能撑船就算是自家孩子宰相也当场发作。
“那么随圣驾前来宾客名单都记熟了？”
“孩儿还开始记呢。”
“啪”一声郑相公手中青瓷盏被狠狠摔在了地上饶是当朝一养气功夫再出色也难免被气得当场就要发作。
郑云鸣看见老爹真动了怒心里知机会已经来了不慌不忙跪倒在地说：“大人请息雷霆之怒孩儿回答孩儿自己想法。”
“什么想法说！”郑清之袍袖一挥背过身去。
“规矩礼节这些不过是细枝末节。要紧是皇上为什么要选在时候到家里来吃这一顿饭。”
“哦？”郑清之转过头来问：“说是为了什么？”
“孩儿认为”郑云鸣伏头向前膝行一步：“当与北伐失利关。”
这可是当面揭破了郑清之伤疤郑清之却不再发怒只是示意郑云鸣接往下说。
“诸军入洛之前群臣多反对是父亲力排众议一力主持才得以实行。今河南大败将士死者数万人。责任不推到父亲头上是不可能事情。”
“这点九官儿都能看出来和皇上驾临又什么关系？”
“是孩儿以为迫于群臣压力皇上不可能不对父亲施加责罚。但是皇上却又不愿意父亲真让出右丞相位置。”
“哦？这是为何？”
“是因为入洛虽是父亲坚持进行其实也是皇上自己主意。”
“呵呵圣意如天风雨雷电岂是尔等可以妄测？”
“人主是真龙降世岂能被人拘束？先前史丞相专擅.....辅佐陛下二十余年官家心中岂能半点不满？一旦亲掌权柄必然一反史丞相先前种种所为来显示自己圣主中兴姿态。”
“自鞑靼蜂起北方盗乱金国国势走向下坡路就不断臣子上奏要求兴义兵取故土灭金贼以雪靖康之耻。但史丞相全都不理睬一味只是畏惧金人。原本逃亡到两淮北军又不加以管束。以致彭义斌在北方败亡李全拥众造反。朝廷耗费兵马钱粮数以十万计才解决掉麻烦。中间宰辅置措失当种种天下人都看在眼里。”
“现在陛下亲理大政以父亲作为辅佐。当然不能再像史相公一般犹豫失去时机。故为了跟史丞相相区别官家也必然是全力支持这次抓住良机北伐而不会选
“哼”郑清之笑了一声：“官家收复故土振兴华夏大志难不是尔辈少年人天天在盼望事情么？又何必去管是什么目？”
“父亲说很对官家力求为确实是孩儿福气但是不幸而失败却是父亲祸患了。要知老师和魏鹤山先生这些主战派虽然天天喊收复河山却是极力反对这次仓促北伐。老师还曾经用稼轩公‘元嘉草草’来论断这次入洛之举只怕们.....”
“真德秀如此说来？”郑清之眼睛一瞪：“每次交战就是这些书生喊最起劲。今番真要动兵们反而又阻挡真是......”
郑云鸣心下暗笑父亲时候确实是显得心胸局促了些不然也不会位列史弥远一党在历史上籍籍无名了。“但是父亲却不是全无反击之力父亲能自保最大本钱就是当今皇上。”
“皇上刚刚亲政不过年余又碰上了这么一次难堪失利孩儿以为官家未必会顺应群臣之意低头认输.......”
“不是未必”郑清之摇头微笑：“不恭敬说官家现在就像坐在老虎背上就算这时候从虎背上跳下来也已然晚了为了不成为群臣和天下百姓抛弃天子陛下就算明知自己错了也唯咬定自己坚持硬挺下去。”
“所以皇上御驾前来是给蠢蠢欲动群臣一盆当头冷水也是给父亲一付安神良药。父亲不必过于小心谨慎接待反而应当大张旗鼓摆出依旧蒙受圣眷架势。这才能真正贴合陛下御驾亲来真正目只要想明白这一节父亲就不会怀带罪心态来操办今天宴会。而至于面圣礼仪上菜顺序这些等小事只需一个时辰演练记诵足矣又何必劳父亲亲自动问呢？”
“唉总是和往常一样”郑清之略带不满训诫：“不要以为抓住了大流就掌握了棋局主动要知在边角上拙劣表现也足以颠覆握在手里胜利！”
“从现在开始尔等都都聚在兄长书房内将面圣种种礼仪再三记熟切不可少荒疏以致在圣驾面前失了礼数。至于们兄长说这些们记在心里就行切不可随意泄露知么！”
“儿等谨遵父亲教诲！”郑云鸣领弟弟们躬身应诺恭敬将父亲送出了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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