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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盛夏，暑气逼人，某小屋内却是清凉一片。陈扬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打着哈欠起来，一看手机，已经十一点半了。他正奇怪房东今天怎么没来夺命连环call——催他交房租，一抬头就愣在了原地。
谁能告诉他，这是怎么一回事？
狭小的屋内，细小的尘埃在空气里欢快地跳着舞。边边角角沾满了灰尘的破旧木架一字排开，而架子上，则堆满了脏兮兮的玩偶和杂物：掉了蝴蝶结的发夹、缺口的茶壶，墙上甚至还挂着几幅油画。
陈扬咂舌，这是……二手杂货店？可这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在于，自己怎么会在这里！他明明昨晚还睡在出租屋里，难道是房东恼羞成怒，将他连夜轰了出来？可就算这样，自己也不可能毫无知觉啊。
陈扬脑子里一团乱，挠了挠头，趿拉着鞋往外走去。
外边，阳光明媚。出了房间陈扬才发现自己只身在一条胡同里，脚下是古朴的青石板路，胡同两侧则全是低矮的瓦片房。只一眼，陈扬就认出这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留下来的深巷，只不过这两年政府搞城市建设，这样的地方早被拆得七七八八，也不知他现在到了什么地方，竟然还保留着这种巷子。
陈扬一面犯嘀咕一面往前走，一路只听知了在树上叫个没完，却见不到半点人影。走到巷子尽头，陈扬总算瞅见个七八岁的小萝莉蹲在树下摆弄花草，忙上前道：“小妹妹，请问这是哪儿啊？”
小萝莉转过头来，翻白眼道：“你不认识字啊？”
说罢，便伸手朝前边指了指。
陈扬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不远处立着块木牌楼，上面赫然写着五个大字——
“废……物……回……收……站？”
最后一个字，陈扬几乎将音扬到天上去了。摩挲番下巴，确定自己没看错后，陈扬自言自语又道：“废物回收站？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巷名？”
话音落下的同时，陈扬的背脊一僵，登时石化原地。超长的反射弧让他反应过来什么，咽下口唾液，陈扬一点点地机械扭头，果然见刚才的小萝莉仍旧保持着身体完全背对着他、但脑袋却面对他的诡异姿势。
她刚才转头转了一百八十度！
念及此，陈扬嘴巴张大再张大，左右开弓啪啪就给了自己两耳光。小萝莉见状咦了声，又一百八十度扭过身体来，正对着陈扬惊讶道：“你的脸怎么会红，你是人类？”
陈扬抖着唇，根本没办法回答小萝莉的问题。空白一片的脑袋里只剩下一句话循环播放：会痛会痛会痛……
会痛就说明不是梦；不是梦就说明一切都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就说明——
陈扬再看了眼满脸天真仰望自己的小萝莉，终于扯开嗓子大号道：“妈呀，鬼呀！”
他一面喊一面就往巷子外奔去，可刚跑出没两步脚下就绊到个什么东西，只听嘭的一声，刹那间陈扬以面撞地地摔了下去，彻彻底底地，扑街了。
part
1
废柴的人生
陈扬，男，26岁，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士，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念完大学后做了朝九晚五的小白领。虽然工资不高，扣掉房租和生活费后就只够买两包烟了，但陈扬还是得过且过地混着。原本他是打算就这么一直混吃等死下去，谁料一个月前公司忽然停掉了陈扬手上的项目，被迫待岗的他就此开始了每天和房东躲猫猫的游戏。
然后，就莫名其妙到了这……
头顶着大包，陈扬抱胸警惕地盯着对面的小萝莉，小萝莉端端正正地坐在石凳上，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在她蓝青色的短裙上，留下点点金色的小碎花，漂亮的脸蛋上亦写满了无辜。如果，不是她肩膀上蹲着只铁皮青蛙的话，陈扬真的就要以为她是个普通小姑娘了。
舔了舔嘴唇，陈扬大着胆子道：“这是哪？你们是什么东西？”
“什么什么东西，”铁皮青蛙跳到桌子上，不满道，“没礼貌的人类。”
因为隔得距离近了，陈扬这才看清，铁皮青蛙的背上还装着发条，绿色的铁皮也已有些锈迹斑斑。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就是80年代最流行的玩具——发条青蛙。而现在，玩具发条青蛙正在抱怨自己没礼貌……
想到这，陈扬嘴角抽搐，整个人都不好了。
小萝莉道：“我叫千述，是废物回收站的管理员。这是小知，我的搭档。”
第二次接触到“废物回收站”这个词汇，陈扬忍不住皱眉，“这里到底是干什么的？我怎么在这？”
千述和小知面面相觑番，小知道：“这话该我们问你才对好不好？人类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你快说，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我怎么知道！我醒来就在这了！”
被一只铁皮青蛙逼问，陈扬简直要崩溃了。眼见着他就要暴走，千述忽然拍案而起：“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
陈扬闻言，眼珠一错不错地盯住千述，当即就见她从桌子下面拖出个电子体重秤来。
陈扬：“……”
额头挂着三根华丽丽的黑线，陈扬默了默，再默了默，终于忍不住掀桌咆哮：“你妹啊，你说的解决办法就是让我称体重吗？称了体重就能改变现在的情况吗？你们这是要闹哪样！”
“哎呀，你先称了再说嘛。”
千述笑嘻嘻地拉着陈扬上了电子秤，霎时就听秤滴滴叫了两声，屏幕一闪，数字停在了“2”上面。
“二？”
陈扬傻眼，“我不可能只有四斤啊，我前段时间还有……”
“原来如此。”
不等陈扬说完，千述就摸着下巴道。这头，小知瞥了眼陈扬，也啧啧道：“人类废物啊，我还以为不可能发生呢。”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千述叹了口气，指着电子秤道：“这不是体重秤，是价值秤。按照秤的显示，你现在的社会价值只剩下两点了。”
望着千述竖起的两根手指，陈扬不死心道：“满分多少？十吗？”
“当然不是，蠢货！”
小知跳到千述肩上，道，“满分是一百！一百！只有社会价值低于五的渣渣才会出现在这里，就是俗称的废物。”
“废、废物……”听了这话陈扬微微怔住，一时之间也不知脸上该摆什么表情了。
千述接着铁皮青蛙的话道：“是的，废物回收站顾名思义就是接收废物的地方，唔，或者说，接收‘活着的废物’的地方。人类在使用物品的过程中，有时会在物品上倾注一些自己的思绪或执念，因此，小部分物品会借助这些情感活过来，生成灵魅。就好比小知和我这样。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主人往往会忘记这些物品的存在，我们渐渐变得没了使用价值就会被带到这里来。”
说到这千述停顿了下，稍时才望天苦恼道：“可是……这么久以来，废物回收站接收最多的都是玩偶、玩具、存着初恋记忆的项链或者纪念册什么的，人类的话，你还是第一个……”
“是啊，”小知顺着千述往下说，“按理说人类不管怎么样社会价值也不可能低于五这个数值的。就算再废柴，在家人、朋友眼里这个人也是有价值的，会不会哪里搞错了？”
听了这话陈扬微微汗颜，挠头道：“我是孤儿，没有父母。”
千述瞪大了眼睛，“嗳？那朋友同学呢？”
“这个倒是有。”
可是陈扬从小就性格内向，在班上一直少言寡语，成绩平平，相貌平平，毕业这么多年，相信同学们就连他的名字都忘记了吧？至于朋友，以他这种性格能交到真心朋友就怪了。
千述见状嘟嘴，“就算这些都没有，同事总是有的吧？只要有工就一定有社会价值啊！”
陈扬扶额，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小萝莉和铁皮青蛙了。这么一想起来，自己果然很、废、柴。
陈扬抬头，绝望道：“我想，现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还记得我的人可能就只剩下房东了吧？”
因为……他还欠着两个月房租没给，这也是他还有两点社会价值的原因吧？
甩了甩头，陈扬看向千述道：“你就直接告诉我吧，到了这的废物最后会怎么样？”
千述埋头想了想，低声道：“会消失。”
陈扬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千述抬头，认真地盯住陈扬，一字一句道：“社会价值达到零时，你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part
2
恭喜你，社会价值只剩下0.5
烈日当头，陈扬却顶着大太阳一遍又一遍地往巷子外冲。可每一次冲出巷子的瞬间，他人就会再回到巷尾，如此循环往复。
木牌楼下，一把破旧的黑伞见陈扬这么折腾，不禁劝道：“没用的，小子。要是能从这里出去，我们还不早跑了，谁留在这里等死？”
陈扬抹了把额头的大汗，挨着黑伞坐下道：“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话毕又忍不住打量番黑伞，伞柄是竹子制成的，伞面则敷着油纸，看着不太像现代产物。
黑伞见陈扬打量自己，也不害羞，凭空地转了圈，道：“老夫可是解放前的油纸伞，怎么样，保养得还不错吧？”
陈扬一噎，“解放前？那你来回收站多久了？”
“有几年了吧。”
黑伞望天想了想，接着道，“老夫是主人送给太太的礼物。啊，说来老夫的主人真是个书呆子，那会儿女主人可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大美人，追求她的小子们不是送花就是送胭脂水粉，只有主人傻呆呆的，觉得女主人老是丢三落四，忘记带伞，居然亲手做了老夫送给她。”
“然后他就追到你家女主人了？”
这大美人会不会太好追了点？
黑伞弯眼，整把伞朝地上点了点道：“是的是的。所以为他们的定情信物，凭借着两人几十年的感情，老夫才渐渐有了神识，变成了灵魅之物。只是——”
黑伞话语一转，声音已少了先前的轻快，慢慢低了下去，“你也知道的，人类的寿命是很短的。他们两人相继离世后，就没人再记得老夫了，老夫失去了使用价值就到了这里。而现在之所以还剩下仅存的三点社会价值，大概是因为他们的子女还记得父母是因伞而相恋的吧？等他们也离世，老夫大概也该消亡了……”
一阵凉风刮过，吹得头顶的树叶沙沙响。一人一伞都没再说话，陈扬托腮叹了口气，觉得无比惆怅。比死更恐怖的，应该就是烟消云散吧？没有人再记得你，没有谁再提起你，想想那份寂寞都让人难受。而被困在这里的所有废物，将要面对的就正是烟消云散。但更让陈扬惆怅的是，刚刚这破伞说它还剩下三点社会价值，而自己只剩下两点了！这么说起来，自己连把破伞都比不上。
陈扬抓乱头发，磨牙道：“难道留在这里就只有等着消失这么一条路吗？对了，那个千述和小知不也是玩偶玩具吗？它们会消失吗？”
黑伞道：“千述和小知怎么能和我们一样？它们是这里的管理员，在局里可是有编制的！它们除了每天打理回收站，还要出去寻找新的废物，社会价值自然不会低于五。唉，说起来，就算我们离开废物回收站又怎么样呢？到了外面，社会价值变成零的那天，一样会消失……”
陈扬抿了抿唇，自动过滤掉黑伞的最后一句话，摸下巴道：“管理员、打理回收站……也就是说，只要有活儿干，社会价值就会提升，只要价值升到五以上，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黑伞摇头晃脑道：“是啊，不过……”
“就这么定了！”
不等黑伞说完，陈扬拍着掌跳了起来，黑眸亮晶晶道，“我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了，伞兄你就拭目以待吧！”
我一定不会消失，一定！
其实陈扬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干活能提升自己的社会价值，为了活下去，他当然不介意多做点事。所以，等下午千述和小知从外面回来时，就见陈扬一脸急切地等在巷口。
千述还来不及发问，陈扬已拉着她道：“快快，把你那个测量价值的电子秤拿出来。”
千述一脸茫然，“干什么？”
“当然是称啊！”
陈扬洋洋得意道，“本大爷要看看，我今天涨了多少社会价值。”
千述和小知看了一眼，虽然有点摸不清状况，但还是从挎包里摸出个副墨镜来戴上。陈扬疑惑不解，小知解释道：“哪儿有把电子秤随身带在身上的啊，戴上这个墨镜一样能看到物品的社会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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