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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树按计划顺利离府。
只是之前她构想的是招摇地走，越招摇越好，决不能让人以为自己的是被家里赶出去的。
但真正走到这一步，她的感觉很复杂，只想低调离开，不被府上的人瞅见。
现实总是事与愿违。
她背起包袱，往身后一瞥，好多人在各个角落假装在干别的事但都有意无意看过来，甚至还有年纪小的丫头跟出了门。
她可以听到他们在小声地议论。肯定是离经叛道之类的话吧。
这些一辈子都不敢往外面世界闯的人，自然无法理解千树的决定。
“三小姐，请等等。”
千树认出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伙计，人们都叫他根儿叔，从前是后堂负责劈柴烧火的，后来老夫人看他会些木艺，就让他负责修缮木梁及家具。
只见根儿叔从怀里掏出了个布包，用身体挡住旁人视线，隐蔽地地塞到她手里，凑过来附耳道：
“小姐，这是我手上积攒的物件儿，值点儿小钱，你可当做细软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根儿叔，这我怎么能收！”
千树实在没想到平时并无太多交情的根儿叔，会成为此刻唯一一个真的在关心她安危的人。
下仆的酬劳少得可怜，辛苦一年能吃饱饭算运气好，但根儿叔却把这些宝贝送给她，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善意了。
“您的心意我领了，东西拿回去。”
千树心里很感动，想把布包还回去，可根儿叔愣是倔强不肯收。
恐怕看明白了她的处境，觉得很可怜吧。
落魄时刻，人总会意外发现身边还是有“热心肠”存在，重新焕发对美好的确信。
这份好意，她最终没拗过，收下了。虽然作为小姐，她兜里的钱够花。
“谢谢你。我走了。”
“你好好地。”根儿叔挥了一下手，算是道别。
是时候了。千树对天马吹了个口哨，天马就会意地走到她身边。自从确定它是异人之后，千树便把牵绳给取了。
一人一马并排往前走，步履缓缓。
再也没别人跟她说句“再见”，只是木然注视。
走到里弄尽头，千树用右臂轻蹭了下天马：
“诶，天马，跟你商量个事儿。我想走得稍微潇洒一点，能不能骑你一小会儿啊？”
小女子脸皮薄还是要面子的。并排走搞不好被人以为是替主人遛马的丫鬟呢。
呵，不就是耍个帅嘛，ok啊。天马打了个响鼻，晃动脖子，配合她的身高，前蹄微曲。
千树展颜，熟练地踩上踏板坐上鞍，让背影足够英姿飒爽。
“嘿嘿，多谢了！待会儿我找到马车就下来！先去城东的烤鸭店跟云儿汇合。”
原来刚才跟葛老夫人说的什么法衙都是胡诌。
从一开始千树就没想过要把事情闹大。
拿了钱就安静地走，过自己的小日子才是真。
喻家从此就算是把千树给彻底边缘化了。
无关紧要，反正老夫人点头的事，下头的人接受、习惯就好了。
府里上上下下百余号子人，少一个真没什么大不了，谁都没觉得谁有多重要，日子还不是得过。
一只白鸽展开双翅，从碧瓦朱甍中飞出，到那碧蓝如洗的天空翱翔。
*
中午，千树如约跟云儿汇合。
“给，小姐，烤鸭肉，腿子部分，你爱吃的。”云儿从怀里掏出捂了一阵子的油纸包裹。
千树心情转好，笑嘻嘻地接过啃了起来。
云儿打了个响指，一辆马车停到她俩跟前。
车夫看见天马，心中还纳闷呢，怎么这家的小姐有马还要叫车啊。不过随后他也释然了，贵族的小姐们出门自然是不方便抛头露面的，只有蛮姐儿才在街上骑马招摇。
云儿办事情就是妥帖，值得信赖。千树很高兴她竟然这么快就适应了新状态，自己都还得花些日子调整心态呢。
“唷，都准备好了呢。”
“是啊，我都站门口等老半天了。”
“云儿，咱俩以后就要相依为命，你别我小姐了，就叫千树吧。”
“那可不行。小姐是一辈子的。”云儿坐到她对面，帮她整理好裙摆，才叫车夫开路。
千树觉得自己这个贴身侍女偶尔真执拗得可爱。眼下她的味蕾已被烤鸭完全激发，便不再坚持要云儿立马改称呼。
慢慢来吧。
路途漫漫，两个年轻姑娘在一起，总有聊不完的话题。
云儿听完千树对先前过程的描述，佩服得五体投地：
“哇塞小姐，你真厉害！要是我的话，肯定不敢呛霍夫人的。”她将瓜子一个个剥好了，讨好地全抖到千树掌心。
“还有啊，你叫我去给舒嬷嬷下药，也是神来之笔哈哈哈哈。怎么样，我买的药配得如何？特意请大夫加大了计量，保证吐血又难受，但不致命，修养半月就能恢复。”
她买的其实是一种药效很强也很贵重的补药，但若是被舒嬷嬷这等年龄的妇人吃了，是无法消受的。
是以让她有种好像被鬼附身的错觉。
还是小姐聪明，知道舒嬷嬷那老狐狸肯定不会说实话，就用了这一招让她吐真。
“嗯，药效发挥得刚刚好，就是当时我胡掰鬼故事的时候差点笑场。为了不笑我还掐大腿来着。”千树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云儿欢呼雀跃，因为小姐成功拿到了碧喜田庄，那也是她从小生活的家。
一切都很顺利。
千树对老夫人说的话，基本上都是编排好的，除了一点——婚书。
以防万一，真正的婚书的确先让云儿拿着的。
“小姐啊，我好奇很久了，不知当不当问。”云儿将身上的瓜子壳拍下，灵动的大眼眨眨，把锦帕包好的婚书交还给千树：
“你怎么就能未卜先知呢？四年前，咱们一起来投奔老夫人的时候，你就去找人做了份假婚书，当时我还担心会出事呢，没想到四年后我们靠着这出乌龙得到了自由。”
“我哪儿想得到那么长远。当时我只是很单纯的不想嫁给刘郎，才任性做了个假的。”
千树撩开车窗绉纱，看着外面的风景，用自嘲的口吻道——
“别人求之不得的东西，我却想着主动放弃。你说我是不是傻？更惨的是，这辈子恐怕都得傻着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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