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她要见的人也该是我了。
师太死得突然,而她又是为我才到的这云居寺,多少,我也与她的死脱不了干系。梅姨的事情还有待解决,麻烦却接踵而至。我心头烦乱,便更是无暇顾及楚楚了。
师太俗世的妹妹一身素衣,跪立在我面前,面容凄怨,“望娘娘能还家姐一个公道。”
“仵作已然给了师太一个公道。你要的,是什么公道?”
“娘娘您也相信,家姐是服毒自尽的吗?”
“你以为如何?”
她低垂着头,身子瑟瑟发抖,声音也低下来,道,“家姐一心向佛,以救济苍生为己任,是断不会轻生的。”
“那你以为,师太是被人给害死的?”
她谨慎地望了望四周,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可有什么证据?”
“若然没有证据,民妇也不敢乱讲。”她颤颤巍巍地从衣兜里取出一方锦帕,让丹云递与我。
“这不过是一方素绢,何以能作为证据?”
“娘娘有所不知,这方素锦,是家姐出事前交与民妇的。民妇识得,这是,这是……”她有所顾忌,望了丹云一眼,我示意丹云退下。她方道,“这是贤王妃的东西。”
“那你应当交给官府的人,让他们还师太一个公道。”
她脸色难看,低声道,“此物若交与官府,只怕民妇性命不保。”
“因而,你要的不是公道,而是自保罢了?”我看着眼前的女人,不觉几分心寒。
她点点头。
我问她,“你大可将此物交与贤王妃,也能自保,保不准,还能换得荣华富贵,你下注下错了,本宫,做不了你的主。”
闻言,她面容更为惨淡,“家姐曾言,娘娘是值得信赖之人。比起那,那,忘恩负义之人,民妇,自然愿意相信娘娘。”
“谁是忘恩负义之人?”
她向我示意,我便唤她上前一步来,只见她用手沾了几滴清水,在地上写了一个字,“贤。”
这倒是给了我一个难题,事情真相尚不可知,若贸然信了眼前这来历不明的妇人,以为是梅姨的人杀了师太而去兴师问罪,倘就算当真如此,证据不足,也必然会加深刘朝宗与贤王之间的嫌隙。我让丹云且先将她安顿下来,随即又写了封书信,差人快马加鞭送与刘朝宗,向他讨教个做法。
第二日午时,我收到了刘朝宗的回信:
吾妻清越,展信佳。见字如面,闻得汝信之所言,兄思汝之心日切。然念及妻之身侧又有贵人相助,必能逢凶化吉,兄之意见建议便不足为用。为今之形式,妻之身侧有二人得用,其一曰易,其二曰青,然都不足以尽信,愿妻思之酌之。九弟明事理,知轻重,可咨之以要事。如上所言,望妻采之,以度险境。
你身边能干人多得是,用不着我为你提供意见,你自己看着办吧。他竟能这样放心我做事?不来过问一二?我心中气恼,却又不得不想此事该如何应对。
我让丹云将刘承明给我找来,不想,她却是迟迟不归。不得已,我咬咬牙,往手臂上划了一刀。不一会,冬易那小子方慢悠悠地出来,为我包扎手上的伤口。
“我想让你为我去做一件事。”
他抬眼看我,眼中的冷傲不减,“他可没让我为你做那些琐事。”
“倘若,这件事,与我的性命攸关呢?”
“那是你的命,你不要,我也无能为力。”
我打开他为我包扎伤口的手,怒道,“算我欠你的人情,你做不做?”
他耐心地继续为我包扎伤口,“这件事,是趟浑水,趟不得。”
这确实是趟浑水。可我心头总还有对师太的歉疚在,若非是我,她也不会丧命,而今,我竟连她的家人也保不住吗?再者,这件事涉及到贤王和梅姨,我又身在这云居寺,又怎么可能做得到全身而退呢?还有就是,楚楚。不论如何,她都是无辜的,我也不愿,这件事会让梅姨有机可乘牵连到她,以至毁了她的一辈子。
见我不说话,冬易道,“你当真要管?”
我点头不语。
他摆摆手,“下不为例。”
我打量着他,觉着这与三年前的冬易大有不同,到底是哪里变了,却又是说不出来的。我问他,“你可想过,过归隐田园的日子?”
他瞅了我一眼,也不作答,眼中的情绪让人捉摸不透,沉默了一会儿,他问我,“你打算,怎样保住那老妇的性命?”
我叹道,“总得,先将她送到安全的地方。”
“那你打算揭发贤王妃吗?”
我摇头,“正是在这儿为难这嘞。梅姨到底是母亲的救命恩人,又是贤王府的女主人,岂是说动就动得的。”
“故而,是笃定了,是她的人,杀了九方?”
这倒也是一个问题,到底,是谁杀了九方师太?我蹙眉想着他的话,总觉着我们像是在一个迷宫里困住了,又像是背后有人在操纵着这一切,我们不过是顺着那人的路子走罢了。
“你这样的脑子,他也放心你一个人?”冬易觉得无奈,顺手在桌上点了点,细看,他不过点了个名字出来:
刘子衿。
“你让我去见他?”
“未尝不可。”
除去上次匆匆一面,他在我耳边道了句抱歉,算起来,我竟是有许久都未曾见过他了。那日,寒风萧瑟,温润如玉的公子面带苦色,神情黯淡,低声问我,
“若有一日,他要牺牲的棋子是我呢?”
可以想见,我的脸色不好看,冬易问我,“怎么?舍不得?”
“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多情自古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
冬易冷笑道,“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也不知道自己心头到底想的是什么。明晓得他与卿舒窈之间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却还是无法狠下心,将他牵涉到这件事来,更无法利用他对我多年的情谊,来让他陷入不忠不孝的两难境地。
“你当真以为,凡事,都还和从前一样?”冬易一句话打破了我的沉思,只听他继而道,“你都不是先前的你了,你又怎晓得,他还是原来那个温文儒雅,不问世俗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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