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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登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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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西京之中,若有一人,你骂他是登徒子,他反而会兴高采烈赞你眼光过人、并欲与你引为知交的,那人必是桐离公子无疑。

说起来,这桐离公子也不过年方弱冠,诗书隽雅,年少多金,还生得一副令万千女子望尘莫及的极好容貌。但此人偏偏不学好,整日在脂粉堆中打滚不说,青楼、酒肆、赌馆无处不去,但凡有女子之处便有他,连一帮神婆都与他混的极熟。

他口无遮拦,连八十岁的老太太都可随口调笑,又常常口出狂言,譬如:“说到学问,西京的学子没一个及得上本公子的。故而本公子绝不去考状元,免得他们脸上无光。”

又诸如“我生平最爱青楼女子,她们做生意何等爽快直接。不像良家女子,明明也拿着算筹,却偏偏扭扭捏捏,讨价还价。”

又如:“本公子交朋友从不看人家里的银子多不多,反正,都没有本公子多。”

这些话传遍市井,为人津津乐道。令西京诸多纨绔子弟恨得牙痒痒,却又望尘莫及。

当今太子为人方正,最是见不得无形无状之人,前二年得了禀报意欲治他的罪。谁能料到,差役方将他带入西京府,便有一帮女子,哭哭啼啼,在西京府外为他求情,不下百人之多。不少女子更是发下狠誓,若桐离公子有个三长两短,她们必然不肯独活!

更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柱根龙头拐杖,哭的肝肠寸断:“桐离这孩子好啊!是个大好人啊!暗姬女神哪!好人得不到好报啊!”

太子无法,一应桐离公子的罪状亦无法查实,只得摇摇头道一声“人心不古”,令人申斥了桐离公子几句,就此作罢。

倒是桐离公子仿佛受难归来的英雄般,很是得了许多女子的眼泪安慰,其时极是受用,过后招摇依旧。

青宁去年与他见过一面。当时大雨滂沱,青宁出去挖些草药归来,正在一处凉亭避雨。不过片刻,桐离公子便搂着一个装扮艳丽的女子过来了,二人调笑无状,毫不避人,令青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好生尴尬。

她正欲冒雨奔出去,桐离公子身边的女子忽娇滴滴的道:“哪里来的村姑?好端端的一个女子,弄得一身药味,快把怜怜熏坏了!”

桐离公子瞧了瞧青宁,顿然失笑:“这姑娘美的很哪。怎么,怜怜莫不是吃醋了?”

那女子掩鼻蹙眉:“自然不是。怜怜最闻不得异味,怕是真要熏坏了!”

桐离公子笑道:“好。那咱们便帮一帮她。我便把我惯常用的梅子蜜合香送与她,可好?”

女子娇声道:“好啊,好啊,怜怜也要。”

青宁见这二人拿自己调笑,哪能再听下去,也顾不得大雨如瀑,一路淋回了九城街。

但此事并未完。第二日,便有一个衣着华贵的丫头登门,送来一个精心装帧的木盒,内有一盒梅子蜜合香,并言是桐离公子相赠。

青宁大怒,立时便让那丫头拿回去。

桐离公子倒是锲而不舍,竟命那丫头接连送了三日,第二日是两盒,第三日便是四盒。青宁连退了三日,一次比一次恚怒。此人,实是无聊至极!

到得第四日一早,青宁刚起身,便闻得四处幽香扑鼻。

原来,这天杀的桐离公子竟命人将梅子蜜合香化了水,将整个九城街洒了一遍!连洒了九日!

还附上一封书信:“采药的芦花小母鸡,梅子蜜合香已送到,望喜欢。”

青宁气的咬牙切齿,却无计可施。倒是静持知晓了,将青宁一顿数落:“人家送了,你便收下,再送便再收!你不肯收,送到我那里也是使得的。”

青宁攥了攥拳头,决意天明后去寻桐离公子。

待青宁出得梨花坞,慧圆探头出来遥遥一看,向屋檐中的一个黑影恭敬的回道:“她走了。”

那黑影是个年轻男子,此时笑嘻嘻的道:“你办得很好。回头跟襄玉领赏金。”慧圆极是高兴,连念了几回“暗姬女神保佑”,乐颠颠的走了。

那黑影便又道:“周岱亭若知道我插了这么一手,面色一定会好看的很。”却听得檐下有女子娇软的声音:“再好看也没有公子好看。”

黑暗中只听得“吧唧”一声,黑影夸赞道:“好眼光,明日给你买十身料子,不许推辞。”女子撒娇道:“公子赐,不敢辞。”黑影笑道:“明日芦花小母鸡便会乖乖的钻笼子,你也要乖乖的,不许添乱。”女子腻歪了一阵,答应了。

那黑影舒了口气,语带疑惑:“周岱亭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呢?美色?这般费力气,不至于罢。”

桐者,春之桐花也。桐花尽时,便是春归之日。桐离公子最是惜花之人。

名贵的月夕青琅软木榻上,在婢女尔雅娇滴滴的呼唤声中,素色重连暗纹罗帐两边一分,一位少年懒洋洋坐起了身。

春醒意适。桐离公子眨了眨漂亮的桃花眼,神情似笑非笑,语声却极是醇和动听:“小雅,我是否说过,唤本公子起身,必要三短一长,合徵羽之调,你尽忘了么?”

“没……没忘。”小婢女的脸瞬间泛起红晕,飞速低下头去。

“那,方才为何不唤?”桐离公子面带笑意,不依不饶。

小婢女头低的更深:“唤……唤了……可是公子没醒……”

“没醒么?……那定然是你的唤法不对。的确是三短一长么?”桐离公子脚上套着雪白的织锦素袜,两名婢女跪在他腿边,殷勤的帮他套上东秦穿云麂短靴。

“是……是的。”小婢女面色已经红透。

“合徵羽之调么?”桐离公子面上笑意更深。

“……是的,公子。”

“那,再唤几声。”

桐离公子大有深意的凑近小婢女,直挺漂亮的鼻子几乎要碰到小婢女清秀的鼻尖,语气暧昧:“舌头要软些……越软越好。”

小婢女吓得险些一跤坐倒,口中呐呐:“奴婢……不……不会……”

“不会?那可不行。”桐离公子撇撇嘴立起身来:“霓裳,将那本《五音十二律》取来。”

霓裳应声而至,厚厚的一本,装帧极是精美。

桐离公子随意的将书丢给小婢女,以不容置辩的语气道:“十日内读完。此后唤本公子起身,须自谱新曲,三日一换。否则……”

他正色道:“记住,本公子身畔,从不留才疏愚钝之人。”

小婢女神色一凛,慌忙捧起书,低头连连称是。

婢女们有条不紊的为桐离公子着好常服,期间,大丫鬟襄玉献上新制的蔷薇诗。移步花厅,又有二等丫鬟秋影持了新作《草青蛐虫吟》之画请他点评。

桐离公子才学极丰,古籍用典信手拈来,无论琴诗棋画都极在行,点评头头是道,又提若干意见,均一言中的,堪为点睛之语,直听地众丫鬟眉飞色舞、倾慕之至。

如此忙碌许久,这才捧上一杯南越国极为稀罕的月夕茗茶,听掌事丫鬟襄玉回禀往来拜帖。他听了几句,便笑了:“芦花小母鸡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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